夜色之下,城市霓虹,燈紅酒綠。
在這種空氣都引誘着人去醉生夢死的時刻,人們大多包袱一甩,投身進了酒吧這座夜市天堂。
笙樂門裏,包納了京都上流的所有紙醉金迷。
到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侍者領着身後的客人,一路向前,短暫的彎繞過後,推開了最裏間那間包廂的門。
側身擡手,恭敬的示意。
“先生,A308号到了。”
因爲門的打開将包廂透出缺口來,于是裏頭那聲情并茂的歌聲便傳了出來。
君顧走進包廂的時候,裏頭有一瞬間的安靜。
正拎着話筒唱得快活的江希影察覺到,順着衆人的視線看過去,唱到一半的歌詞就被他忘了,喲呵了一聲,起身湊上去。
“不是說不來嗎?”
今天這個局組得即興,他也就随便拉了一些圈裏關系不錯的朋友。
卻不想當時就得到了這家夥的拒絕,說什麽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不稀得和他這個孤家寡人鬼混。
二話不說就把他電話挂了,順帶還拉進了黑名單。
翹起二郎腿,喝了點酒的江希影顯着幾分公子多情的浪蕩感,他看着那即使到了這個地方也一臉漠然沉穩的人,問:“怎麽,是突然間良心發現,你對兄弟的薄情寡義想要彌補了?”
疊起的腿漫不經心朝身側一擡,君顧一腳揣在他的腿上,将他翹着的二郎腿提落下來,眼尾很漫:“你這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臭脾氣什麽時候改改?”
江希影彎身來揉着并不痛的膝蓋,捏着的話筒放在了嘴邊,于是那浪裏浪氣的聲音就順着多媒體響起。
“嗷嗚,你輕點,弄疼人家了~”
胳膊肘上輕輕起了一陣麻感,君顧眯起的眼眸嫌棄惡寒中泛起了危險:“你這麽騷,你老婆知道嗎?”
房間裏的人動作都放了下來,看着這一幕,在君顧毫不留情的話語中哄笑出聲。
“小江總的騷他老婆知不知道我們是不清楚,但小江總耳根子和腿彎子一見老婆就腿軟的毛病,我們倒是知道得個清清楚楚!”
“去去去,就你們有嘴!”
台子被拆,江希影将話筒随手扔到桌上,偏頭去瞧君顧:“哎不是我好奇,你是幹什麽了,怎麽還被趕出來了?”
捏着酒杯欲飲的君顧正準備将酒放回去,就忽然動作一頓。
他擡眼:“你說什麽?”
像是沒聽清。
但隻有江希影知道,這家夥在裝傻。
他嘶了一聲:“兄弟,在這裏就沒必要裝了啊!”
離得近的人聞見兩人的對話,難免輕笑插了話:“怎麽,顧神這次又是把君太太的哪位紅顔知己給拉黑了?”
此言一出,房間裏又是一片哄笑響起。
就連江希影嘴角的笑也止不住的上揚起來。
畢竟,這圈子裏誰不知道君太太坐擁女粉無數,斬女不斷,而君家公子因爲吃醋總把人手裏的漂亮女孩子拉進黑名單一事?
看着君顧微皺的眉梢,他的舌頭抵了抵唇内側,不知死活的問:“看你這樣子,還真讓人上官猜對了?”
彎身,不緊不慢的将手裏的酒杯放回去,君顧面上漫不經心,一片淡然:“哪裏來的道聽途說。”
停了停,他勾唇,謙虛道:
“在座的有所不知,在我家太太眼裏,我才是那個最大的紅顔禍水。”
他挺立的五官在暗色的燈光裏分明是一如既往的淡,但就是莫名讓人覺得他很傲。
“我去~”
“做個人吧君老大~”
人們捂着胸口表示這波狗糧吃得猝不及防。
他們不甘示弱:“圈裏規矩,秀恩愛者必須罰杯,今天這波顧神你别想逃!”
君顧眉梢輕挑:“我秀了嗎?”
衆人:……
您那叫沒秀?都快秀到這天花闆上了還不叫秀?
一旁的江希影咂咂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趁着人們有去玩鬧了,貼近了人,壓低聲音:“顧神,幫幫忙呗?”
君顧看過來的時候,他狗腿似的擡手爲他捏了捏胳膊,笑:我家小老虎出去玩了好幾天了,也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君顧不鹹不淡:“自己惹得禍,自己解決。”
“我給您老人家跪了成嗎?”
“跪着也要自己解決,”君顧瞥了他一眼:“我記得不久之前,某人還跟我炫耀他的婚姻狀況,怎麽,這才沒挺多久就原形畢露?”
江希影:……
說就說,幹嘛扯那芝麻爛谷子的事?
他不要面子的嗎?
得不到援助,江希影果斷的收了手,他嘁了一聲:“你是不知道,這日子越過,我老婆就越想揍我,尤其這又懷了孕,說是越看我越覺得我欠揍?”
他疑惑了,摸着自己的臉:“人生三十載,我還是第一次質疑,我難不成長得一副欠揍樣?”
“不是你欠揍,是她手癢的時候,你就欠揍。”
君顧不疾不徐輕啓薄唇。
江希影臉垮了:“可是我與她解釋了,證據都擺出來了,那女的真的就是一個公司客戶,人家和我應過酬就飛國外了,我哪裏來的劈腿?”
他有些委屈。
就這麽一個烏龍,讓他一夜之間老婆孩子都跑了。
“委屈什麽,”君顧一針見血:“你要腦子好使點,避嫌點,也不至于叫人家大做文章。”
撇撇嘴,江希影沒說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神情有些悶悶的:“别說,我現在還挺懷念她輪着拳頭揍我的樣子。”
說着說着,他臉上真就出現了類似懷念的神色來:“那小模樣,生動得讓人心動。”
君顧默默拍了拍被他捏過的胳膊,眼底流轉的黑是濃郁的嫌棄,對他這沒有骨氣的模樣鄙夷不已。
眼尖瞧見的江希影冷嗤一聲:“裝什麽裝,不見得你就比我好。”
别因爲他不知道,什麽紅顔禍水,這話都是假的。
“紅顔禍水?”他咂咂嘴,不留情的揭穿:“人家九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我怎麽沒聽見?”
君顧嗤之以鼻:“能是你聽見才算?”
江希影還想說什麽挽回面子的時候,君顧摸出了兜裏的手機,上面顯示有正在來電。
嗡嗡的振動着。
顯示備注:君太太。
君顧微擡手,見狀,有人立馬關了包廂裏的音樂,衆人的笑鬧也一瞬間安靜下來。
他将電話放到耳邊,一直泯作直線的唇淺淺勾起:“喂,老婆。”
不知道裏面說了什麽,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彎身勾起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外套,擡腳越過江希影就往外走。
遠處,江希影扣了扣耳朵,耳邊還回旋着兩人的對話。
“在哪裏?”
“門外面。”
江希影表示這已經是自己無數次瞧見那個一身隽冷高傲的人,如此不值錢的模樣了。
他都不稀得揭穿他。
“嗯?”
唇瓣泯了民,君家老大動唇,改了口:“我是說,小區的門外面。”
轉着眼睛看了一圈包廂,江希影在想,這笙樂門的A308什麽時候多了個“小區門外面”的名字?
“趕緊滾回來。”
于是那眉眼裹着清隽高冷的人就軟了眼尾,溢出笑來:“好的。”
江希影望着人消失的的地方,随後許久,嘶了一聲。
也不知道顧神的臉,疼不疼。
他想想,剛才是誰說,他是人家最大的紅顔禍水來着?
果然,男人的話,不可信。
電閃火花之間,他猛地一拍腦袋:“遭求,我老婆大人的事還沒搞定呢!”
小江總也拎了自個兒外套,打過招呼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發消息給自己秘書:“趕緊的,給我盯張最快飛米國的機票。”
小秘書:“啊?又訂?”
“别廢話,兩分鍾後我要看到航班信息。”
他今天在君顧那兒學到一招。
苦肉計嘛,誰還不會呢?
……
君溥小朋友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老父親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善,媽媽抱他的時候那人更是一臉兇惡,那模樣像極了他看的《小鯉魚曆險記》裏那條賴皮蛇。
哦不,這樣說也不對,畢竟他那個老父親比賴皮蛇可好看的太多了。
他趴在房間的書桌上,毛茸茸的腦袋埋在書本前,迎着夜色下的燈光,小手握着筆,一筆一劃的寫着:
“今天爸爸又被媽媽趕出去了,因爲我看見爸爸背着媽媽,把媽媽手機裏面的漂亮阿姨拉近了黑屋子,媽媽說,爸爸犯了錯,就得吃吃苦,才能長記性……”
小小的年紀,他已經認得了許多字,雖然寫起來歪歪扭扭的,但好在完整的記錄下了自己的一天。
寫完日記的君溥小朋友認真的收了筆,又合上了筆記本,然後放進了自己的抽屜。
然後蹦跶着出了房間。
但這個時候的他大概不會想到,他的日記寫的太早了。
站在碎了一地的玻璃相框面前,才三歲的小君溥真身子一抖,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在旁邊蹲了下來。
他好像記得,這個是爸爸很寶貝的東西。
曾經有一天他看見爸爸像電視劇裏那些藏寶貝的人們一樣,把他擦了一遍又一遍的相框放進了這個黑漆漆的櫃子裏。
可是,現在,這個他老父親的寶貝疙瘩,碎了。
小君溥沒有勇氣去拿起來。
宮九喑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家兒子小小的一團在那裏蹲着,好像守着螞蟻搬家的好奇寶寶。
“幹什麽壞事了?”
她朝裏走進,彎身去揪着小家夥的衣領,将人拎起來。
将人的臉轉過來對着自己,她偏頭垂眼掃了一眼地上零碎的碎片:“你幹的?”
小家夥眨着眼睛,嗯嗯的點了點腦袋。
将人放到身後,宮九喑反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去,遠點。”
她蹲下來,伸手去撿地上碎落了玻璃的相框,小君溥貼着她湊過來,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的:
“媽媽,慘了。”
沒擡眼,宮九喑,“嗯?”
“這個東西,是爸爸的寶貝疙瘩。”
耳邊是小家夥糯裏糯氣的聲音,宮九喑捏着相框邊緣,将其在手心裏翻轉過來。
于是裏面裱着的畫像就伴随着破碎的玻璃,映在了眼下。
身側的小東西還在恹恹的說着話,小小年紀就已經對自己的未來認知很清晰:“我要被揍了。”
随着歲月變長的烏發産從耳際垂落,原本漫不經心的人,眼尾凝在了那張粗糙的畫像上。
目光像是恍然見到什麽東西的聚焦。
漫漫且認真。
“媽媽?”
小君溥有些疑惑,怎麽得不到媽媽的回應了?
緩緩站起身來,立在燈光裏,宮九喑拍拍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
在小家夥仰起的臉中,她掀着眼皮,寡淡的對着手機吐着話:“趕緊滾回來。”
牽起兒子的手,宮九喑拿着相框,帶着人往外走。
“地上的玻璃我們不用打掃嗎?”
“你掃地用手?”
“是的哦……”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經過那面挂滿了相框的牆壁,搖曳而過。
君顧回到家的時候,屋裏人已經睡了。
站在空蕩蕩的卧室門口看了一會兒,映在月色中的男人身影漸漸移動,有目的的,停在了兒童房門前。
宮九喑已經很久沒有夢見以前的事了。
父親,母親,爺爺,歐陽娜,江绯……還有年少時候的君顧。
昏昏沉沉裏,她好像又走馬觀花的把這冗雜的前半生走了一道,驟然驚醒時,隻覺得心頭好像空了好大一塊。
有溫熱落在眉間,落在她氤氲着幾分皺意的眼角。
輕撫的摩挲。
她擡手握住那人的指,側臉去:“什麽時候回來的?”
整個人攸然騰空,她反手勾住了那人的脖子,掀起眼皮,在夜色裏對上一雙幽邃的眸。
君顧說:“回來有一會兒了。”
昏暗中,他響起的聲音潺潺的,有些委屈:“但是沒在卧室看見你。”
他抱着人轉身往外走。
放輕腦袋落在君顧的肩上,宮九喑眼尾染着還未褪去的困意,勾唇輕笑:“不是在笙樂門玩得很起勁?”
腳下的步子幾不可微的一僵,君顧才想起,笙樂門的當家主人是誰。
那可是,他老婆大人的地盤。
“江希影那家夥要我幫他把老婆找回來,”一臉清隽的人就連甩鍋,都毫無波瀾:“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我才勉強去走一趟。”
“所以,你就騙我?”
“江希影說,苦肉計管用。”
再次梅開二度。
“是嗎?”
“你不信我?”
…………
月色裏,君家小公子那張白嫩的臉上,睡得正香。
整個過程,甚至都沒得到他老父親的一眼相待過。
君顧心裏頭冷笑,讓他三天兩頭出去吹冷風看月亮的罪魁禍首,誰樂意搭理!
接觸到柔軟的床,宮九喑伸手将人勾下來,翻身坐在他的腰身上。
她緩緩俯下身去,湊近他的耳,喃喃娓娓:
“今天才知道,顧神原來很喜歡我畫的你。”
長而柔的烏發垂落在他脖頸上,帶起令人戰栗的酥癢,君顧眼底暗色漫漫凝結,喉間溢出的醇在夜色裏格外勾人。
“喑喑,你知不知道,動情的你,才更讓人喜歡?”
那抹夢回昨日的空落感,在他的歸來,漸尖充盈抹去。
情到深處,他誘哄:“乖,說我是你的紅顔禍水。”
她沉淪卻清醒:“不是藍顔?”
他不言語。
于是她勾起脖子,勾着唇,泛着迷離的眼尾全是縱容:“你是我的,紅顔禍水。”
誰說,這種話一定要讓人聽見的?
——喑爺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