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奇怪問題要問,這些奇怪的問題在成人的世界裏都不算是問題,但對初涉人世的孩子來說這些問題都格外的重要。
如果能靜下心來陪伴他們去探求這些問題,會發現一個特别的現象。
他們所問的的問題都那麽有趣并帶有哲學的意味。
上午,駱家一大家子都去了京城的動物園。
駱濤則沒有去,但也沒有待在家裏做宅男,而是買了一些禮物去了後海,看望張先生。
自今年春節過,他的身體就欠佳,有好一陣子都沒出門,在後海的河岸邊柱杖遛彎兒。
也好長時間沒有見他了,今兒個便想着去看看。
叩開了他家的大門。
“潘先生好,您老近來可好?”
駱濤雖拜張先生爲師,但從來沒有正式稱呼她“師娘”,駱濤個人認爲這句“潘先生”比“師娘”要更尊重她。
“喲!您怎麽來?不是說帶着媳婦去了香江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潘先生見到駱濤特别高興,兩個人就站在門檻上聊個不停。
她不厭其煩的問,駱濤也是不厭其煩的回複。
她老還是那個樣子,沒怎麽變,好像每次見她都是笑盈盈,慈祥溫和。
也許多了幾絲白發,又或者臉上多了些許皺紋,這都不被駱濤發現。
“這東西我來拿就好,聽說先生近來身體不佳,可有去醫院查看。”
進了小院,還離着卧室有一段距離,駱濤就小聲問潘先生。
“看了,他這是落下的老病根,……醫生說回家養着,要不了命,您就放心吧!”
潘先生說的輕巧沒什麽大毛病,但駱濤能從中聽出來,張先生或許真到了那個境界。
心裏多少有點悶悶,臉色變的深沉了許多。
潘先生拍了拍駱濤,“進,别愣着了,先生要是見到您,保證開心的很,念叨了您好幾次。”
駱濤眼淚欲出,壓着嗓子,回了一聲:“诶!”
跟着潘先生進了屋,把禮物放進了正堂,進卧室。
就見他老人家半倚着靠背,戴着眼鏡在看報。
臉上已無多肉,皮皺松跨,也沒了往日的光澤。
駱濤悲從心來,淚水浸濕了眼框,奪框而出。
在潘先生叫他之即,又趕緊用手抹掉淚水,換了笑顔。
“您看看誰來了?”潘先生指向駱濤,讓他看。
年事已高的張先生,這兩年視力更是下降嚴重,自己讀書讀報也都是挑着看,實在不行他才會麻煩别人幫着讀。
“是,濤兒吧!”
駱濤強顔歡笑,緊着步子來到床前,握着他手。
“先生,是我。”
得到回答他笑了,還不忘了禮節,“快,快坐,好長時間不見你了,怎麽樣?”
如今聽說話,表現的不如駱濤南下前來看他時,有點含糊,也不願多說點話。
駱濤能感覺到他有許多話要說,但沒有力氣撐着讓他說。
但駱濤明白,“好着呢,工作都處理好了,就等年終的結果了,您老放心,我還是有信心的。”
駱濤每臨大事都會來找先生唠上幾句,希望他能給駱濤指點迷經。
他認真聽着,潘先生見爺倆聊天,便出去準備午飯。
駱濤又接着跟他說:“香江很繁華,比當年的滬海灘還要繁華,到處都是高樓大廈。……”
駱濤把自己在香江的見聞,事無巨細的同他說。
去年中英兩國發表的聯合聲明之後,他老人家就非常關注這事,駱濤今年南下,他就叮囑駱濤要認真看,認真學。
回來和他說一說。
“好,快了。”
他笑着說,駱濤是明白他這個“快了”是什麽意思。今年四月英國女王簽署了将香江歸屬中國的法案,這些都表明了中國收回香江隻剩下時間問題了。
“是的,等香江回歸祖國的時候,咱們就去一趟,好好看看祖國的山河。”
他如此的安慰先生說,說這句話時,他的心好難受。因爲他知道無論如何張先生都不可以在香江的土地走上一趟。
他心裏也明白這一點,灑脫一笑,擺了一下手說道:“我老了,就不去了。”
他内心是想去的,但身體的狀況實在不允許他遠行。
“先生哪裏老了,除了頭發花白之外,看面相您老也就古朽,可活着呐。健健康康。”
他開心笑了幾聲,便說道:“扶我到院裏遛遛彎。”
駱濤這就忙着給他穿好外套,這五月的天,天氣雖暖,但對老人特别是生了病的老人來說,就要特别注意。
先生的衣服,還是比較老派,還帶着襟扣。
鞋也是内聯升的薄底薄棉鞋。
伺候着先生來到這小院,“好幾天都憋在屋裏,悶着呢。”
駱濤當着他拐杖,笑着跟他說,“以後您老要想出去遛遛彎,就給我說,随叫随到。”
“嗯。”他指向牆角的一盆蘭花,“那是前陣子金爺送來的,我非常喜歡,看不厭。”
駱濤扶着他走到這蘭花面前,心裏感慨先生的視力已經渾濁了那樣,可他的心裏還跟明鏡似的。
“你聞到蘭花的香了嗎?”
駱濤見那盆蘭花,花已凋謝,便猜想這應該是盆慧蘭。
心裏猶豫了一下,便撒了個謊。
“香,淡淡的清洌,這應該是慧蘭吧!”
駱濤以爲先生會接自己的話往下說,可等來的則是一頓批評。
“這花都謝了,哪裏來的香。濤兒,做人做事都要實事求是,不要說假話。先生老了,像這盆花一樣。”
沒說幾句先生就是一陣咳嗽,“咳咳!”
駱濤忍着淚,輕拍着他的後背,“先生。”
他拿着從袖口處掏出的手帕,慢慢的來回擦了一嘴唇,又笑着說:“我沒事。蘭花雖謝,仍存君子之氣。”
又艱難的誦出《道德經》的名篇:“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處衆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争,故無尤。”
這意思就是:最善的人好像水一樣。水善于滋潤萬物而不與萬物相争,停留在衆人都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
…………
這是先生對駱濤期盼,希望他的一生是一位善良的君子,身藏八鬥内斂如一汪水。
不要太過峥嵘,要懂的謀身處世,也要問心無愧。
駱濤品着先生的話,雖然有些不明深意,但還是非常誠懇的接受先生的這番話。
駱濤也經曆了一些常人不相信的事,很明白先生不會平白無顧同自己談老莊思想,也許是他老人家看到了什麽。
“您老的話,我都記下了,請您老放心,我會努力去做。咱坐太陽下歇會兒?”
他點了點頭,在駱濤的攙扶下步履維艱的走到藤椅處坐下。
驕陽當空,藤椅上也鋪着一層薄袒子。
在先生家吃過午飯,先生午飯後都要小憩一下,駱濤也沒有離開,而是去了先生的書房看書,等他醒來陪陪他老人家下下棋。
他無法改變自然的輪回,小勢可變,大勢不可逆。
駱濤現在隻想好好陪着先生走完他剩下的路,也有可能繼續他的路往下走。
書房内的駱濤認真研讀着《道德經》,他希望從中找到一個精神的寄托。
二十歲之前他的精神寄托是祖父駱敬,現在則是張先生,但未來是誰?
他也在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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