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你究竟是怎麽做到這些的?”
“先這樣,然後那樣……”
多年未曾交談的友人如今再度聚首,互相開玩笑嬉戲打鬧是必然會出現的現象。那預示着朋友間的友情未曾随着時間跨越出現衰減。
嬉戲玩鬧是必要的,卻不可能是相談自始至終的主旋律。
随着幾人話語間的笑鬧逐漸散去,病房内的氣氛也開始變得冷靜下來。
“我想知道這些年,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蘇沐秋的語氣很認真,看向楚星默的眼神中也不自覺多了幾分懇求的意味。
盡管三人的表現和自己印象中沒有太多區别,但從不經意間的某個眼神、某個動作中,他仍舊能察覺到些許陌生的味道。
十年時光足以改變世間太多東西,這點毫無疑問。
不光是年紀,包括蘇沐橙在内大家都變得成熟了,而這份成熟,無疑是在承受、或者失去了什麽之後,方才能得到的代價。
“……”
突如其來的沉默,氣氛像是突然從180度下降到了0點。三人誰都沒有率先開口,或者說他們誰都沒有想好該以怎樣的語言去向蘇沐秋表述,他生命中錯過的這十年。
在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中,楚星默悠悠歎了口氣,随即看向靜靜盯着自己,等待回答的蘇沐秋。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敏銳。”楚星默笑,隻是在室内燈光的映襯下,他臉上笑容怎麽看都有幾分勉強的味道。
楚星默很久以前就知道,蘇沐秋漫不經心的外表下,藏着一個多麽敏銳的心。
後者不是遲鈍到察覺不出周遭發生的變化,與之相反,蘇沐秋往往是幾人中第一個感覺到某些改變的人。隻是他從來不曾選擇主動開口,隻是默默将那份情緒深埋進了心裏。
然後依舊帶着笑容,表現得一如往日。
如果是以前的蘇沐秋,大概率還是會選擇将疑問按在心裏,等待日後合适的時機。
而之所以沒有如此選擇,背後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他不想再錯過了。
因爲那場意外,他已經錯過了一個十年,不想再錯過下一個十年。
不,他甚至連一天都不想再錯過。
“好吧。”楚星默沒有再回避,何況這種事情本來也避不了。該蘇沐秋知道的,他早晚都會知道;不該他知道的,他也會想辦法去知道。
既然他早晚都要知曉某些事,自己等人又何必多此一舉,選擇在這種關頭三緘其口?
楚星默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戶的瞬間夜風呼嘯而來。風中似乎還殘留着斑駁雨滴的味道,打在臉上,一下子就讓人的思緒變得清醒起來。
“透透氣吧。”楚星默有些多此一舉的說道,跟着示意葉修将桌上盛有半杯水的紙杯遞給自己。在點上根煙過後,方才緩慢講述起來。
有些時候,人的話匣子隻要被打開,一時半會就再也關不上了。
楚星默從淩晨一點講到淩晨三點,中途順帶還接了陳果打來的一個電話。
他就這麽事無巨細的說着,從十年前那個雨夜開始,講到嘉世拿到第一個冠軍。從孤身前往異國他鄉奮戰,再到全明星重逢的那個夜晚。
有些地方蘇沐秋已通過互聯網隐隐知曉,有些他隻能依靠想象。其中大多數事情楚星默早先已經和蘇沐橙葉修說過很多遍了,此刻再度講起,竟然平白多了幾分朗朗上口的感覺,宛如說書一般。
葉修時不時也會補充自己的經曆,兩人一唱一和間,攢滿煙頭的水杯竟然都已經先後換了三個。好在病房面積足夠大,兩人站在半開着的窗邊吞雲吐霧,有室内空氣循環系統的輔助,倒也不必擔心另一端的蘇沐秋兄妹會因此感到不适。
蘇沐秋最開始時還會出言詢問某些事情,後來卻也慢慢沉默了下來。
這十年,大家其實走的都很孤獨。
葉修和蘇沐橙還好,至少在最艱難的那段歲月裏,兩個人還可以互相陪伴。可楚星默呢?他真的是孜然一人,即便有那樣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獨自相處時又如何能不思念故鄉的明月。
“所以這就是你這些年始終沒有回來過的原因?”蘇沐秋忍不住問。
“就當是交易吧。”這麽多年過去,對于那個沒有多少感情的家族,有些方面楚星默已然能夠做到平淡視之,“我負責履行繼承者的責任,他們則提供給我需要的一切。”
“這還真是……”楚星默口中的那般生活對于普通人來說實在太過遙遠,是以除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吐槽之外,蘇沐秋也說不出什麽評價。
換做自己,會願意做出那樣的妥協嗎?
當然他也知道,楚星默會選擇做出妥協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實是爲了自己。如果不是爲了抓住自己身上那一絲絲虛無缥缈的希望,他本可以活的更輕松一些。
“星默……”
“幹嘛露出那種表情?”一看蘇沐秋的樣子,楚星默就知道他肯定又想多了,當即又有些“不耐煩”,“拜托,你不會真以爲我就是爲了你吧?拜托,我也要進步的啊。學習也是,做職業選手也是,都是我人生中規劃好的一部分……總之你就先别忙着浪費眼淚啦。”
“去你的。”嘴上說着,蘇沐秋眼眶卻還是漸漸有些紅了。感動是必然的,知道有人爲你付出了這麽多,心底怎麽可能不感到觸動?
隻是眼淚并不是适合今天,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
他下意識想要移動手掌擦拭有些發酸的眼眶,可無論大腦怎樣試圖發送指令,身體的回應都宛若石沉大海。
在這樣艱難的時刻,一雙細軟的小手在被被單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掌。即便不回頭他也知道那是妹妹蘇沐橙的手。二人手掌交握的瞬間,溫暖的感覺自經脈延展着胸腔的各個角落,逐漸溢滿整個心扉。
麻煩了……
眼看蘇沐秋兄妹這樣子,對話顯然是進行不下去了,他真怕兩人等會兒控制不住又哭成淚人。
他本意絕非如此,隻可惜還是低估了真情實感的訴說在某些情況下的殺傷力。人類,本來就是感性的動物。
氣氛稍稍有些沉悶,這樣悲傷寂靜的時刻,即便是葉修也不好出言打诨,隻得悶悶抽着手中快要燃燒殆盡的煙屁股,再眼看其被碾滅在渾濁的水杯中,發出“噗”的一聲輕響。
楚星默漫無目的地撥弄着手邊的盆栽,小雛菊花瓣的手感略顯濕潤,想來是早些時候那位名叫小媛的護士細心地給花朵噴過水。
淡白色的細縷花瓣包裹着淡紫色的花蕊,觸在掌心中有些癢癢的感覺,像是在撫摸毛絨絨的小動物一樣溫暖。
“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大晚上的實在是打不到車……”
那怕不回頭楚星默都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除了陳果以外,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如此冒冒失失地闖進這間病房。
來得還真是時候。
楚星默很自然地想到。在如今這個悲傷快要到達臨界點的時刻,沒有别陳果更适合拿來緩解氣氛的對象了。
“你們怎麽還買了花?”眼看陳果懷裏還抱着一捧五顔六色的鮮花,蘇沐橙頓時有些納悶。
“啊,你說這個?”陳果騰出一隻手,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是離場的時候粉絲送的,我想着來探望總不能空着手來,于是就順手給抱過來了。”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我說這個時間怎麽可能還有花店開門呢。”楚星默不得不再度佩服了一下她那天馬行空般的想法。感情借花獻佛還能這樣用啊?
“沐橙,這兩位是?”作爲主角反倒被晾了半天,蘇沐秋這會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講道理,看到有人抱着那麽大捧花風風火火沖進來的時候,他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
蘇沐橙剛剛接過陳果遞來的花束,正準備将其整理一番擺到床頭櫃上。
隻是陳果不等她将一切收拾完畢,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來伸出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陳果。”
“呃……”即便有能力跟對方握手,蘇沐秋也實在有點受不了這姑娘的熱情,隻得轉頭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星默。
“我們戰隊的老闆。”楚星默随口說道,又示意了下站在門口的唐柔,“唐柔,隊裏的戰鬥法師,我和葉修的徒弟。”
“他現在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握不了手,你們就那樣吧。”
“爲什麽小唐的頭銜比我長那麽多啊?”對于他這般大相庭徑的介紹,陳果顯然并不怎麽感到滿意。
“沒辦法,實話實話而已。”楚星默攤了攤手,表示不滿意也沒地方給你加。
“真是……”
“你好,我是唐柔。”等到陳果差不多問候完畢,唐柔這才适時上前來到蘇沐秋面前。有楚星默的話在前,她也就隻是禮貌地跟對方點頭問候了一下。
“唐小姐你好。”蘇沐秋禮節性地回以問候,剛準備繼續找楚星默繼續了解下情況,卻見唐柔就那麽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呃,唐小姐,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麽?”
“沒有。”唐柔立刻收回視線,轉頭看向窗外的眼神隐隐有些飄忽。
現在晚上腦子真是不太好使,麻了
又忘了要說什麽了,想起來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