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保趕緊磕頭，“爺爺，您放心，我聽您的。”
新皇本來站在老爺子身邊，聽得這話直接跪倒，哽咽問道。
“太姥爺這是不信我？我會善待舅舅和表兄表弟們。”
老爺子拍拍他的頭，卻是歎氣。
“寶寶，你是個好孩子。太姥爺也相信你能治理好江山，善待家裏人。但是寶寶，太姥爺信不過的是人心。
家族越來越強大，自然不會斷了人觊觎。衆口铄金，三人成虎，時日久了，免不得你也要動搖。
不如家裏慢慢把權勢讓出來，你不會在爲難，家裏也全身而退。”
“不成，太姥爺，爹娘常年在外，沒有舅舅他們，我沒人可以信重了。”
“好了，就這麽就決定了，家裏人再幫你十年。
十年之後，就會徹底退隐，到時候就看你的了。”
老爺子顯見是考量好的，扭頭望向跪着的子孫。
“大山，安哥兒，禮哥兒，還有果凍兒，你們都聽見了嗎？十年後，凡是做官的都要退出朝堂。家裏以詩書傳承，種田是根基。
孩子們可以寫書，可以作畫，可以經商，可以科研。
朝堂之上挂個閑職也好，總之，不可幹涉朝政。”
“是，爺爺放心。”
衆人齊聲應下，林安更是說道，“爺爺，我們科考入仕，原本爲的也是庇護妹妹，撐起家裏門楣。如今再輔佐新皇十年，大元盛世來臨，我們退隐正合适。”
林大山也是說道，“是啊，爹，我今年就常覺得力有不逮，也想着退下來，多教導孫兒，陪陪老妻。”
新皇見此，也是沉默了。
他極是聰明，這些道理不是不明白。自小他最歡喜的就是來大院兒，最是親近外祖一家。原本也沒什麽，但登基之後，父皇母後不在宮裏，時不時就有一些不同聲音在他耳邊出現。
他能殺幾個搬弄是非的奴婢，也能把他們背後之人挖出來。
卻當真不敢保證，有一日他糊塗了，或者聽多了這些話之後會如何。
人心易變，就是自己也不能控制。
老爺子不是在防備他，是看透了人性…
“三生啊，你上前來。”
老爺子招手，趙三生膝行上前，趴在老爺子腿前。
老爺子扶起他，握了他的手，眼底都是憐惜和疼愛。
“三生啊，你不姓林，但我一直都當你是親孫兒一樣。這麽多年，爲了家裏，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是不願意兄弟們沾染那些血腥和陰私，所以甯願自己擔起來。
傻孩子，人活一輩子，有責任要承擔，但也有活着的樂趣要享受。不要把自己壓榨的太厲害，多笑一笑。”
趙三生眼淚嘩嘩往下淌，他以爲除了林安沒人知道他的心思，原來老爺子也知道。
“爺爺，我…”
“不要說，爺爺都懂。你就算欠林家的恩情，也還完了。爺爺最後再霸道一次，替你決定了。
明日辭官吧，離開刑部，離開大理寺。去太平港也好，去湖州也好，過幹淨自在的日子。你永遠都是林家的子孫，别離家裏人太遠，有事時候也有幫襯。”
老爺子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歎氣。
“下輩子，咱們爺倆兒做個親祖孫。去吧，對自己好一些。”
趙三生哭得不能說話，退後一步，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爺爺，三生遵命。”
老爺子望向姚家衆人，笑道，“還有你們，長鳴長路啊，我們兩家的緣分是命裏定的，以後勤走動。别說什麽恩不恩的，不能生分。”
“是，老太爺。姚家同林家永遠是一家人，風雨同舟。”
姚長鳴帶頭跪倒在地。
唐元等人也是，高聲應道，“老爺子放心，我們也同林家甘苦與共。”
“罷了，你們都是好孩子，千萬記着，不要被富貴迷了眼睛，要看前路，明白自己要什麽。”
老爺子擺手，笑的疲憊。
“嬌嬌，岚哥兒，來。”
老爺子示意夜岚和嬌嬌上前，兩人跪倒，趴伏在老爺子膝頭。
大元的開國帝後，盛世的鋪路者。千古未有的傳奇夫妻，世人傳頌的神女神王。
這會兒也不過是惶恐不安的孩子，面對生死的無力，讓人絕望。
“爺爺，再陪我兩年，兩年就好，行不行？奶奶已經走了，您也走了，我怎麽辦？”
嬌嬌哭得發钗都歪了，老爺子擡手幫她扶正。
“傻丫頭，爺爺舍不得你。但時候到了，也不能讓你奶奶等太久。
嬌兒啊，爺爺最驕傲的就是有你這個孫女，你記着，如今大元百姓安居樂業，已經是你的莫大功德。
以後順其自然，你顧好自己。兒孫自有兒孫福，就是有什麽不好，也是命。永遠不要自責，懂嗎？”
“懂，爺爺，我隻是引路者，大元走上了正确的路，我不會再幹涉太多。”
“這就好。”
老爺子握了孫女的手，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放到孫女婿的手心。
“岚哥兒，對她好，一定對她好。”夜岚深深低下頭，許下最重的誓言。
“爺爺，嬌嬌是我的命，若是她受一點兒委屈，我願挫骨揚灰，永墜地獄。”
“好，一定記着你的話。”
這一次，老爺子沒有攔着。他最心愛，最疼愛的孫女，捧在手心多少年，真是交給誰都不放心。
可是如今，再不放心也要放手了。
他最後深深望了一眼屋裏衆人，笑着端起了最後一杯酒，慢慢喝下。
“都别哭，老子這一輩子太值了！下輩子再見！”
酒杯落地，老爺子也閉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淚水滑落，也落進了他對世間最後的不舍…
所有人齊齊痛哭出聲，傳到外邊院子裏，馮氏和周心秀帶了所有兒媳孫媳也放聲大哭。
慢慢的，大門外，村裏，哭聲連成了海洋一般…
林家大院兒門前再次挂了高高的靈幡，大元最得百姓愛戴親近的林家老爺子過世了。
七日停靈，幾乎大半個京城的人都跑到村外磕頭哭靈。
前進學院上下，所有小學堂，林家所有生意，附近村屯，但凡是受過林家恩德的，人人戴孝。
哭聲處處，京都的香燭黃紙一度賣光，又迅速從遠處府城調撥。
但不論如何，人死不能複生。
下葬的日子風和日麗，老爺子被葬在後山山頂。之前這裏開了一塊墓園，一半給姚家，一半就是林家。
姚家那邊三座墳頭，林家這邊隻有董氏一個，如今也算老夫妻倆彙合了。
不想，下葬之後，好好的天氣，卻突然下起了小雨。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也在哀傷老爺子的離開。
幸好，很快小雨就停了。
衆人慢慢下山去，嬌嬌後背突然一痛，下意識睜開腫脹的眼睛回身望去。
一道七色彩虹橋出現在山邊，一頭落在墓園，一頭則通往無垠的天空…
她慢慢就綻開了笑臉兒，惹得夜岚擔憂，扶了她問道，“怎麽了，可要歇歇？”
嬌嬌趴在他耳邊，輕輕說道，“爺爺和奶奶他們去了我原來的世界…”
夜岚眼底一亮，也是笑了起來…
夫妻倆站在一株梨樹下，慢慢望着彩虹橋漸漸消失，擡起手，用力揮了揮。
揮别了親人，也送去無盡的祝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