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們都是沒病沒災，在睡夢中過世，走得沒有一絲痛苦。
但留給活着的家裏人卻是永遠彌補不了的心傷。
誰都知道，生老病死，沒人能阻擋。但當真能多留親人一日也好，特别是董氏過世，全家忙完喪事，都大病了一場，家裏一個月都沒有笑聲。
倒是老爺子接受的很平靜，讓所有人微微有些安慰。
今日爲何突然提起？
“是啊，爺爺，大嫂在府裏已經準備祭品了。”
老爺子放下煙袋鍋兒，應道，“傳信給她，多準備一些，因爲我的大限怕是也就這幾日了。”
大限！
嬌嬌手裏削着的蘋果突然就掉了。
“爺爺！”
“傻丫頭，”老爺子笑的慈祥，摸摸孫女的頭發，安慰道，“爺爺比你奶奶年紀還大來呢，也到時候了。爺爺都不怕，你怕什麽。”
“爺爺，不行…奶奶已經走了，您再走了，我們怎麽辦？”
嬌嬌抱了老爺子的手臂，眼淚雨點一樣掉。
“爺爺，我這就請瘋爺給你診脈！爺爺，咱們多喝玉髓，肯定會好起來！爺爺，你不能死！”
夜岚也是紅了眼圈兒，掀開衣衫，跪倒在地。
“爺爺，雖然我們都長大了，但您是家裏的頂梁柱。”
“起來，都是太上皇了，跪我做什麽。”
老爺子扶了夜岚，又把孫女拉到身邊坐了，歎氣道。
“爺爺啊，就是一個普通農家老頭子。一輩子願意喝酒，願意裝個大方，願意種莊稼。
沒想到得了個好孫女，才一步步趕鴨子上架走到如今。餓。
說起來，我真是不虧，全天下誰有我驕傲？我就是到閻王爺跟前，他也得請我喝酒，不敢呵斥我一句。
再說，你們奶奶還在等我呢。我替她多看顧你們一年，已經差不多了，不能讓她再等了。”
嬌嬌哪裏肯聽啊，當時就喊人去醫學院尋瘋爺。
瘋爺不知出了什麽事，見嬌嬌哭得不能起身，當時就慌了。
老爺子卻是擺手，“老兄弟，我大限怕是到了，這丫頭不肯相信呢。”
瘋爺愣了一下，趕緊診脈，末了臉色也是不好看。
他蹲身費了一點兒力氣才脫下老爺子的鞋子，老爺子的雙腳已經胖了一圈兒。
男怕穿靴，女怕戴冠。
腳腫，脈象弱化，大限将至無疑。
吧嗒，兩隻鞋子掉在地上，嬌嬌痛哭出聲，夜岚緊緊抱了她，不等開口安慰，也被淚水模糊了雙眼。
隻有丫丫不懂發生了什麽，懵懂抱着香蕉，左看右看，到底也是哇哇大哭。
大院兒那邊聽見動靜，頭發花白的林大海和留起了胡子的林保都趕了過來。
“這是怎麽了？”
倒是老爺子平靜之極，“保哥兒，傳消息讓京都附近的家裏人都回來吧，我大限到了，怕是明後日就差不多了。路遠的，就不要折騰他們了。”
林大海腳下一軟就跪在地上，林保更是撒腿就跑。
幾乎是家裏的護衛被派出一半，京都近處好說，太平港那邊隻能依靠金雕傳信了。
學院依舊沒有研究出電力，自然做不到遠程通信。
當晚，林大河，林大山，林仁林義，林禮林安，趙三生，林華林貴，林佳林園，果凍兒，栓子喜子丸子，大蓮等妯娌七八個。
甚至是唐元，周棟，清雅等等也都到了。
人人都是不能相信老爺子大限到了，畢竟他們昨日還收到了老爺子親手摘的西瓜。
老爺子樂呵呵坐在堂屋裏，空了多少時日的煙袋鍋兒也點燃了。
“平日都不讓我抽煙，怕我咳嗽，這會兒可讓我自由一把吧。等到了黃泉，你奶奶還要繼續看着我呢。”
衆人都是紅了眼睛，不敢開口，也哽咽的開不了口。
老爺子不願吓到孩子們，又吩咐大蓮，“把孩子們都帶下去吧，不是什麽喜慶之事，别吓到他們。”
不想小子們卻是齊齊跪倒，“太爺爺，我們長大了，什麽都懂。我們不怕，我們…我要送太爺爺。”
“好，是我們林家的孫子，夠膽氣!”
老爺子被哄得眉開眼笑，就道，“老大媳婦兒，知道你如今也身子不好，但還是要你帶着嬌嬌去下廚做點兒菜來，我同大夥兒喝幾杯。”
“是，爹，兒媳給您做幾個愛吃的。”
馮氏兩鬓角也見了花白，抹了眼淚帶了閨女去竈間，一個丫鬟都不用，隻有娘倆親手準備。
周心秀也是跟去幫忙燒火，自從去年老太太沒了，林大山就調任京都，沒再出去過。
這會兒，姚長鳴和姚長路，外加姚永兄弟幾個也都到了。
更有馬蹄生生，守在宮裏的新皇和長公主也到了。
兩人換了平常衣衫，進門就跪倒磕頭，同家裏孩子一般，沒有半點兒傲氣。
長公主更是趴在老爺子膝蓋上抹眼淚，“太姥爺，您話說帶我去出海呢。沒您做主，我娘肯定把我關宮裏不讓出門呢。”
老太爺拍拍她的頭頂，“都是大姑娘了，再有兩年要成親了，可不好這樣。多聽你娘的，天下父母沒有不疼兒女的。以後要孝順你爹娘，你娘啊，看着厲害，其實最是膽小心善，這麽多年爲了家裏，你娘沒少挨累。
以後替太姥爺照顧你娘，多哄她高興，好不好？”
“好，嗚嗚，太姥爺，我不想您死。”
珍珍忍耐不住，到底哭了起來。
夜岚上前扶起姑娘，讓她站到自己身後。
這樣的時候，老爺子必定有很多話說。
“大海，大河，大山啊，我死後，你們就把家分了吧。樹大分枝，不好總擠在一起，孩子們想法不同，也容易有矛盾。
不過，你們都是林家子孫，榮華富貴可以共享，患難時候也要同舟共濟。任何時候要守望相助！”
“是，爹！”
林大海兄弟三個趴伏在地上，低聲嗚咽，不敢高聲。
“大江離得遠，别讓他趕回來了，他是個憨厚性子，你們怎麽分，他都會同意。以後常走動，别讓他在南邊太孤單。”
“是，爹。”
老爺子又對着林保兄弟們招手，林保等十幾個兄弟立刻跪倒在父親們身後。
“保哥兒，你記得，你的爵位不要傳給果凍兒了，三代富貴就好，太貪心容易遭天譴。到時候遷出京都，尋一個喜歡的地方把林氏一族的長房嫡枝傳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