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震顫之時,暴戾之氣壓制不住,天旋地轉了起來!
棣棠跌跌撞撞朝着那石像走去,匍匐在地的村民聽見動靜,還未有其他的動作,便被她揮手掀翻在地。
村民跌倒一片,手裏的火把滾落在地。
他們神色驚恐。
這姑娘的眼睛竟然是紅色的!
村長最先爬起來跪在她跟前,神色震驚又帶着虔誠,“神啊!你終于顯靈了!”
他們供奉了幾十年的神,用鮮血屍骨獻祭的神,終于顯靈了!
其他人眼神也變得瘋狂欣喜,紛紛跪地,朝她磕頭。
那頭磕在地上都滲出了血,血肉模糊。
但是棣棠卻并沒有看他們一眼,她的視線隻是落在了那河中那石像之上。
那石像是她,對她有着緻命的吸引。
吸引着她過去。
而身後村民們還在大聲祭拜,呼喊着,“神啊,顯靈的您,是否可以賜予我們無盡的神力,讓我們長生不老!”
幽暗的石洞之中,一聲一聲,聲勢浩大。
“好吵。”
棣棠雙眼之中浮現殺戮之氣,她轉身從袖中拔出刀來,朝着村長的咽喉刺去!
“不要!”
蘇酒趕來,大喝一聲阻止。
同時手中飛去一物阻擋。
棣棠是下了殺心的,那阻擋之力也隻是讓她的手稍稍一偏,但聽見了小徒弟的聲音,讓她的動作停頓了一瞬,蘇酒及時趕來攔住了她。
“師父!不要殺人!”
她手下仍然用力。
那把刀刺了出去!
棣棠定睛看向他,眼前的人是她的徒弟,唇紅齒白,模樣擔憂,那雙眼睛看起來清冷仁慈,修長脖頸上在流血。
血染髒了他純白的衣衫。
她手中的刀上染着血,是徒弟的血!
她又用這把刀殺了小徒弟!
畫面一再重疊,以前和現在的,棣棠分不清真實還是幻境,她捂着頭痛苦喊叫,那群瘋了的村民仍在跪拜。
村民磕破了頭,血腥之氣飄散開來。
昏暗的河水之中,那池子正中的石像泛着詭異的光。
池水之中的腥氣愈發地濃烈。
有黑色詭谲之氣從池水之中繞着石像往上走。
那些跪地的村民忽地都從地上站了起來,朝着棣棠走去。
什麽時候,他們手裏拿了刀,還有斧頭。
“最後一個了,獻祭了最後一個姑娘,真正的神就可以歸位了。”
村長低吟着,眼神驟然發狠,帶着村民朝着棣棠砍去。
棣棠感覺到殺伐之氣而來,伸手過去就可以擰斷他們的脖子,但是她的雙眼忽然被捂住,溫熱的手捂住了她的眼,她腦中喧嚣忽然停下,變得一陣安甯。
“師父,我在。”
蘇酒捂住她的眼,在她耳側輕言,一把攬着她的腰,帶離着躲開了那些砍過來瘋了一般的村民。
“我剛剛殺了你?”棣棠不敢再去想剛剛的畫面,卻又如此真實,令人絕望。
蘇酒忙道:“是幻象。”
“但我聞到了你身上的血腥之氣。”
“無礙的,隻是劃傷了手臂。”
幻境裏直接是劃脖子,同上一次一模一樣的血痕。
棣棠心有餘悸,心中魔性難以壓制,這石像對她有蠱惑之力,這到底是什麽魔物?
她再待下去恐怕不妙,這裏所有人都會被她殺死!
“小酒,我們快出去!”
“好,師父。”
蘇酒和棣棠要躲這些村民的刀和斧頭輕而易舉,但是他們退開之後,往出口走。
那些村民卻紛紛朝着石像走去。
一如之前的棣棠,不受自主地被吸引而去。
村長一馬當先将頭磕向了石像,那血飛濺,深色的血珠被石像瞬間吸收,那石像四周黑氣萦繞。
棣棠轉身去看,皺眉,“糟了!”
“快阻止他們!”
相繼有人撞頭而死。
“師父,你别看!”
蘇酒上前去阻止他們,隻拉着了幾個人,劈暈了他們,其他的都死在了石像前。
那些鮮血很快地被石像吸收,整個石像籠罩在黑霧之中,烏壓壓的腥氣越發地濃烈。
棣棠見此不妙,這是要喚醒魔物了!
她扯下袖子一塊布,将眼睛蒙住,飛身上前闖入黑霧之中,拿刀朝着石像用力刺下去!
石像震顫,黑霧之中有濃烈的邪氣釋放。
棣棠身處其中,心底極易被影響,但手裏的刀卻不能拔,否則,魔物要醒!
已經有幻變一半的靈魂而出了。
它死死盯着棣棠,聲音震耳欲聾,“你真的連自己都要殺嗎?!”
“你真的連自己都要殺嗎!?”
“殺掉一半的靈魂,你掉入他們的陷阱了!”
“快醒醒!我就是你!”
那聲音尖利地強制地鑽入耳膜,刻在腦子裏。
棣棠腦海裏不斷地重複着這些話,有一些被壓制的記憶瞬時就湧現了回來。
因爲進入各世界完成任務,就是天道之主赤炎一手促成的,在那時候他就拿走了她一半的靈魂進行了壓制。
時間線都是亂的,至少得往前倒過去幾十年,那麽,眼前的徒弟,不是那個她親手殺了的小啞巴!
他是誰?
赤炎的分身已經死了。
他是本體嗎!?
她從黑霧之中擡眸,扯掉了蒙眼的布條,看向不遠處的人。
“你到底是誰?!”
她忍着頭痛欲裂,大聲質問道。
“看來你都記起來了。”
眼前的人聲音變得更加冷冽清淡,毫無人情氣,明明臉還少年氣。
他往前走了兩步。
“你的另一半靈魂,就在你的刀下,徹底殺死她,你就獲得自由了。”
他的眼神如俯瞰衆生的神,看起來那麽陌生。
棣棠透過黑霧看他,聲音含着怒氣,“這就是對我的考驗嗎?”
赤炎的表情并無一絲波瀾,“因爲我拿走了的是你罪惡的一半靈魂,殺死她,你心中魔種不會再受蠱惑,你會成爲一個好人。”
棣棠:“爲什麽不早告訴我,何必如此假惺惺地安排這一切!”
赤炎:“隻有你自己記起來的一刻,我也才會知道自己是誰。”
棣棠聞言十分好笑地笑了起來,刀下石像之中的靈魂還在扭曲,而她深呼吸一口氣,“沉浸式的表演是嗎?”
“那我的小徒弟還會回來嗎?”
她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一句。
“不會了。”
他隻是他的分身而已。
早死在了這個世界。
被她殺了。
赤炎隻冰冷地回了這一句,沒有繼續說下去。
棣棠一瞬之間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有多久沒有流眼淚了?
眼淚水劃過嘴角,是苦的。
原來眼淚真是苦的。
四周籠罩着她的悲傷。
赤炎在不遠處看着她,波瀾不驚的眉眼下,是克制的感情。
那一滴滴淚仿佛流進了心裏,他再沒忍住,上前走到她身邊,将手握住了她那把拿刀的手。
他的手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沒有少年人的溫熱。
“我來幫你。”
棣棠擡眸看他,她另一隻手連忙拭淚,“爲什麽?你這樣高高在上的天道之主,爲什麽要爲了我這麽做?”
“沒有爲什麽。”
赤炎另一手伸向她,他修長蒼白的手指點向她的額頭,指尖有聖光,他輕聲道:“忘記這一切吧。”
棣棠頭一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我不要忘記。”
她濕漉眼中十分堅定,“我再也無法逃避!”
将拿刀之手用力往下,刺穿自己的另一半靈魂,她的臉慘白如紙,身形維持不住,她往下跌下,赤炎将她扶住,棣棠半靠着他,疼得眼淚再次而出。
她幾乎是用一點氣音說着話,半分力氣也沒有了。
“原來殺死自己的靈魂是這麽的痛苦啊。”
赤炎抱着她,“沒事了,都結束了。”
他将她并未完全殺死的那一半靈魂,又補上了重重的一刀。
這下是徹底死去了,那黑氣之中的靈魂刺破耳膜的尖叫,沒一會兒就消散。
棣棠徹底暈了過去。
赤炎伸手點在她眉心,“忘記這一切吧,所有的痛苦都結束了。”
……
天池之旁的大樹下,太陽之光從樹葉縫隙灑落下來,落在樹下睡覺之人的臉上,那張臉清俊到了極緻,卻毫無生氣,落下的光斑也不能生起溫度。
他一身白衫,如雪一般,高貴又不容靠近。
池水之中忽有漣漪,忽地,一女子從水中躍起,視線有些淘氣地落向池邊之人,她上了岸,拎着濕淋淋的衣裳朝着樹下男子走去。
想要忽然吓唬他一下,卻見他早已睜開了眼看着她。
她吓得一趔趄,跌到了他懷裏。
她撐着他胸膛,兩人視線交織,離得那麽近。
“阿炎,你知道嗎?我剛剛在水中做了個夢。”
赤炎看她,“嗯?”
“我們好像很早很早就認識了,對嗎?”
“嗯,從我有記憶起,第一個認識的就是你,棣棠。”
棣棠一臉純真無害地看着他,“那爲什麽我都不記得了呢?”
赤炎伸手拂了她亂掉的濕發,“你生了一場病,所以不記得了。”
他的神情實在是克制。
棣棠就着他的手蹭了蹭,見他有些許反應,暗自笑了笑,而後躺在他身側,抱着他胳膊,說,“那你再和我說說我們以前的事兒吧?”
“從前啊,你生了一場病,被迫做了很多違心的事,三界不容,差點灰飛煙滅,還好,你病好了……”
他聲音在說到灰飛煙滅的時候,是壓抑不住的顫音。
很快他就輕聲笑了笑。
“還好,你現在就在我身邊。”
他想伸手揉揉她的頭,但實在是克制下了舉動。
棣棠垂下眼眸,嘴角揚起漫不經心地笑意,隻一瞬,便隐下。
擡頭又是一臉天真無邪,她趴在他胸口,距離如此之近地看着他,“聽說,因爲我,你做了許多的事,我該怎麽報答你呢?”
她聽得見他胸口的跳動。
明明天道之主是不可以動情的。
赤炎被眼前的濕漉的活人之氣給攪亂了心緒,他要推開她,卻見棣棠毫不猶豫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再也沒有了力氣推開她。
呼吸迷亂了。
她卻在耳旁輕輕地道:“下地獄吧。”
将神拉下地獄,就是讓他有了情,破了禁忌。
“好。”
都是心甘情願。
……
終。
2021.10.20畫下一個句号,終于寫完了,好歹還算圓滿的結局吧,有些不舍又覺得這樣可以了,再見吧,棣棠。願你在書中能夠自由快意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