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已再不是見底的河水,船隻早就駛過湄平河入了深不見底的大海中,層層疊疊的浪拍打而來,推湧追逐。
都說這片海域最爲危險,是熟知水性的漁夫們不會涉足的區域,因此也就成了他們偷渡禁藥最适合的路線。
黎明劃過隐約可見的海岸線,天邊的薄霧因爲渴望窺探一隅生死而消融殆盡,化成細雨滾落,滴陷在她的發絲裏,試圖清洗脖頸衣物間粘稠的血迹。
“你們倒是能耐的很,敢把警察弄過來。”聲音從緊咬的牙根深處發出,失去對場面的掌控權這件事情足以讓男子這麽偏執的性子氣到癫狂。
“那你就在臨死前好好看看,他們是怎麽因爲你死的。”
掐住蘇木苡喉頸的滾燙掌心又收緊了一層力度,她張着嘴拼命想汲取哪怕多一點點的氧氣。
于是哽咽的嘶啞聲奪喉而出,然而身後就是搖搖欲墜的半截欄杆,似乎不被掐死,也會失去依靠跌進深海裏。
極度的窒息感和恐懼感讓她看起來像極了一條擱淺在泥潭裏撲騰亂跳的将死之魚。
當然,就算瞳孔快要脫離眼眶,就算喉腔再也接觸不到一丁點的氧氣,也不會換來同情。
隻是會激發起更多的施暴欲望而已。
緊閉上雙眼的那一刻,冰涼的液體與雨水混作一團,終于從眼角不聽使喚的落了下來,最後暈開在脖頸的傷口處,已經沒有了疼痛的感覺。
害怕的情緒慢慢融進無望裏。
槍聲傳來,喉間重新有了可以溜進空氣的間隙,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四肢癱軟着跪在地上不停喘氣。
男子應激反應的松開了她,狠戾的眼神又疊置上一層憤懑。
“”(你們想死嗎)他瞪向那群向自己開槍的清邁警察,這些最怕惹麻煩的慫蛋們怎麽會介入這種事。
打頭的警察慣性的向後縮了縮,又反感于他過于嚣張的态度重新舉起了手裏的槍。
他們确實一年到頭也沒什麽沖鋒陷陣的活,能躲就躲能避就避,隻是這次上頭安排下來了,隻要幹得好一定有晉升獎勵。
他嗤笑着看向自己胸膛的那束紅點,毫不猶豫的舉槍貼準蘇木苡的太陽穴,以示回敬。
“那我們就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看起來都似乎對于這一場戰役的勝利志在必得,至少他很清楚,那些警察根本就不敢真的開槍打自己。
“别過來——”她渾身僵直住不敢動彈一絲一毫,尚有餘溫的槍口快要在太陽穴處燙下什麽烙印。
這三個字,是說給人群後的另一個人聽的,她知道,他一定就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安俞生,别過來,請你逃跑,逃的越遠越好。
請不要做你劇本裏設定的英雄角色,像個普通的會怕死的人一樣,把我丢下。
互相牽制到幾乎定格的兩方勢力裏,最想看到也最不想看到的那道碩長身影,仍舊走了出來。
如她期待也最害怕的那樣。
“放開她,我做你的人質。”
“不要!别過來!”
“别怕。”安俞生利落的回答響徹在空氣裏,有着那樣無可言喻的力量。
他推開擋在面前的警察,一步步踏過滿地的彈殼碎片,血腥味,炮火味,死亡的氣味,還有這條被射擊到殘破不堪的貨船——
她擡眼看去,隻覺得一切都跟他格格不入。
那個在青春回憶裏始終站在最光亮處的她的少年,不應該被拉扯進這樣的場合。
連他自己都算不清自己是從什麽時候誤入了這出本不該屬于自己人生的劇本,或許是從某天下午,發現自己對她的情感不僅僅是擔當負責這麽簡單開始。
又或者,是更早,從她在漆黑冰冷的山崖底下哭喊着他的名字喚他醒來開始。
一切都是注定的吧,那是不是結局也是。
安俞生緩慢的走到他們面前,被劃傷的額頭緩緩朝眉骨淌着血迹,将眼裏的在乎掩飾的欲蓋彌彰,臉上的情緒表情近乎病态。
“人質?”男人笑的猖狂,“誰說她是人質,我隻需要她死在這裏。”
“我根本和你不認識,爲什麽非要我死。”
她知道這問題在當下顯得很多餘,但仍想知道,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爲什麽要以這樣的惡意和趕盡殺絕來對待自己。
“因爲你沒有幫我殺掉我最厭惡的人。”他答得理所當然。
“殺了她,你走不出這裏。”安俞生驟然緊縮的瞳孔下極緻隐忍着情緒。
“那就試試,至少得有個人給我陪葬。”嘴角揚起肅殺的笑容,他将指腹正對上扳機,将她的後腳掌半逼至懸空的海面上。
“好,那就試試。”赢弱絕望的喉間,輕吐出一句回應,她擡眸,空泛無光的雙目在投向那道熟谙身影瞬間,無法控制的變得柔和渴望。
渴望再嗅一次他鼻尖涼婉的薄荷香,渴望他微微陀起的背脊在她後背投下的暗影,渴望那生人勿近的皮囊下,與自己極緻相似的體溫。
因爲太過渴望,所以哪怕隻有一線生機,也要試一試。
在她臉上不可思議的探尋到笑容的那一刻,安俞生的心咯噔顫動。
“不要——”
她死死抓住身側那隻緊握槍支的手腕,用盡全身的力量向後傾倒而去,失重感,竟是現在唯一能給她安全感的東西。
不是陪葬嗎,那就同歸于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