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你有線索?”戴雨農看向沈醉。
“我知道有一個人前幾天去了南京,不過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沈醉面帶思索之色。
“說說。”戴雨農微微颔首。
“那個人叫羅藝,是以前上海地下黨的殘留人員,去年黨調處抓人的時候,他正好去了江西,所以逃過一劫。盧洪波來上海,共黨委派他協助盧洪波開展工作。”沈醉回答道。
“嗯,唐縱,你把南京發生的事情跟沈醉說一下。”戴雨農吩咐站在後邊的書記長唐縱。
唐縱站上前來,把南京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沈醉詳細介紹了一遍。
“據我所知,羅藝是一個人去的南京,”沈醉面帶思索之色,“從剛才唐秘書所講的事情經過來看,那個槍手營救羅藝應該是臨時起意,否則正常人的思維,應該是提前通知羅藝逃離,而不是等羅藝已經敲響房門後再行營救那樣風險太大了,弄不好兩個人都得陷在那裏。不過也不能排除槍手藝高人膽大,對自己身手非常自信。”
“如果昨天劫囚的人和那個槍手是同一個人,那這個可能性很大。”戴雨農指出一點。
“這個不難判斷,隻要讓南京那邊把槍手的子彈找來,和這邊一比對就可以确定。”沈醉分析道。
戴雨農點了點頭,眼睛望着窗外,有點出神。
如果南京那邊接應赤黨逃跑的人和現在劫囚的人是同一個人,那這個人可就太神通廣大了,似乎特務處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之中。
難道,真的有内鬼?
.......
“戴雨農遲早會懷疑到我頭上。”
耿朝忠開着一輛小轎車,後排坐的是一襲白紗裙的玉真現在的玉真,無論從儀态還是談吐上,都像極了一名雍容華貴的公使夫人。
“那你打算怎麽做?”玉真看着車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似乎有點心事。
“我昨天下午的時候,制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不過能否逃過戴雨農的眼睛就不好說了。”耿朝忠熟練的打着方向盤,穿過了一條條街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玉真鼓起勇氣,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你知道,不行的,”耿朝忠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心愛的女人,“記住我說的話,是一個洋人救了你,千萬不要洩露我的身份。”
“我明白,”玉真眼裏霧氣蒙蒙,“本來以爲我能幫到你,沒想到,還是連累了你。”
“即使沒有你,我也會這麽做,”耿朝忠搖搖頭,很快岔開了話題,“蘇區現在的形勢很微妙,你去了一定要少說話,千萬不要輕易站隊,更要離你的那些蘇聯同學遠一點。”
頓了頓,耿朝忠再次開口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最好申請回島城工作,那裏有老趙照顧,相對安全一點。”
“我明白,我都明白,”玉真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把我忘了吧!”
“别這樣,”耿朝忠的眼睛裏也有點潮濕,他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你知道的,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人。”
車廂裏一陣沉默,兩個人的心中都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相見難,别亦難,離别苦,相思更苦。
終于,目的地到了。
“你在這裏乘船去武漢,順帶給我帶一封信,把它交給長沙湖南會館的田老闆,然後再轉道去蘇區,如果蘇區被封鎖了,你就回島城找老趙。”
耿朝忠看着碼頭來來往往的船隻,将一封信遞給了玉真。
“記住,别勉強,如果信送不到,就把它燒了。”
事實上,這封信,他隻希望送的遲一點那是一封遺書,那是席一鳴給家人的交待,耿朝忠不忍心,将他家人最後的希望親手粉碎,那太殘酷,也太絕望。
玉真接過信封,推開車門,走了出去,車窗外,是茫茫一望無際的大海,她沒有回頭,向着大海揮了揮手,大聲說道:
“耿大哥,看到大海,我就想起了四年前海邊漁村的那個夜晚,我想再唱一首打漁殺家給你聽!”
“好!”耿朝忠也推開車門,與她并肩站在一起。
“搖橹催舟順流下,哪有漁人常在家?青山綠水難描畫,父女打魚做生涯.......”
她離去了,笑中帶淚.......
.......
“金先生,上海不宜久留,請跟我走。”
耿朝忠驅車來到了福煦路附近,在王亞樵的安排下,朝鮮流亡政府的金九等人被安頓在了福煦路附近的一處民居裏,耿朝忠此行,就是開車将他們送出上海。
“多謝!”金九抱了抱拳,他身材矮小,但軀幹筆直,面部棱角分明,顧盼之間,顯得異常精明過人。
安頓金九和他的夫人上了車,耿朝忠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開口道:“金先生,我這回來上海,拿的是英國領事館的護照,應該沒有什麽公開刁難,不過,日本人在上海耳目衆多,火車站,碼頭這些地方,一定會有他們的密探,到時候您可能受點委屈,您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方科長您太客氣了,有您安排,我這裏一萬個放心,您大概不知道吧,這回您來上海接人,就是我要求的。”金九目光閃動,笑眯眯的說道。
“啊?”耿朝忠愣住了。
“您和尹相吉是好朋友,他幾次在我面前提起過您,他說,您是南京政府裏難得的正義之士,這次讓您來接我,其實也是他的建議。他說,上海的幫派太複雜了,裏面很多人都跟日本人暗通款曲,除了您,我任何人都不要信任。”金九說道。
“原來如此,”耿朝忠的心裏微微一熱,“尹兄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敬佩的人。此次殺身成仁,堪爲貴我兩國之共同楷模,與他相比,吾輩實在是汗顔無地。”
“國小力寡,出此下策也是不得不爲之啊!”金九的聲音也變得沉痛起來。
兩人一路閑聊,很快來到了火車北站,耿朝忠把車開到通達酒樓樓下,鳴笛三聲後,很快就有幾個人跑了下來。
領頭的正是郝可夫,他撐起雨傘,遮擋住金九和他夫人,将兩人送進了後院。
後院裏,停着兩個半人多高的泔水桶,外表極爲油膩肮髒,一看就是飯店常用之物,耿朝忠指着桶說道:
“金先生,委屈兩位在裏面呆一上午,不過兩位放心,這兩隻桶看着油膩,裏面還是洗刷的很幹淨的。”
金九呵呵一笑,并不介意從朝鮮一路流亡到上海,他什麽場面沒見過?隻是肮髒一點,又沒有性命之憂,他已經很滿意了。
“我們會用馬車把泔水桶送往上海遠郊,然後再把您送到鄉下,等風聲過後,會再給您安頓舒适宜居之地,您看可否?”耿朝忠面帶歉意的說道。
“很好,很好,方先生想的太周到了!”
金九伸手與耿朝忠用力一握,一個縱躍就跳進了泔水桶裏面,而他的夫人同樣面不改色的鑽了進去。
耿朝忠一笑,示意郝可夫把蓋子蓋上,然後對着兩個泔水桶抱了一拳,朗聲道:“金先生,後會有期!”
泔水桶裏傳來了金九甕聲甕氣的聲音:
“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