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既能運籌于帷幄之中,亦能決勝于千裏之外,出将入相,允文允武,也算是如今朝中屈指可數的通才了!
這樣的良臣,正應該荷任要職,入朝輔政,幫助朕對付諸葛亮,怎麽能放任于地方呢?
況且合肥、壽春乃至整個淮南,地勢低窪,多平原,适合奔襲迅捷的騎兵作戰,吳國多水師,雖能偶爾泛江跨河來攻,卻終究不能占據陸地。
揚州之危,遠遜于關中。
故而,更不可棄司馬懿去合肥……
面色不變,心中權衡完利弊,曹開口拒絕:“車騎将軍朕之肱骨,朕相與謀,不能離之片刻,卿此議不妥?”偏頭想想,曹道出了他的安排:“朕的意思是,讓前将軍滿寵轉督揚州,左将軍張、偏将軍夏侯霸接替滿寵出督荊州。”
“衆卿覺得朕得安排如何,有無纰漏?”
司馬懿是一個胸懷大志和野心的人,現在曹魏腹背受敵、風雨飄搖,與其留在曹身邊、受制于人,不如都督一方、擁兵自重,掌握軍權。将來無論是形成割據之勢,或是擇強主而事都有諸多便利……奈何……皇帝不許不放人。
司馬懿表情無波瀾,看不出喜怒,出言道:“滿伯甯武皇帝舊臣,大魏龍興勳臣,太祖在兖州時初事太祖,漢帝都許,委任爲滿伯甯爲許令,後二十年間曆任奮威将軍、汝南太守、伏波将軍等職,堪稱帥将良才。臣以爲,滿伯甯碩年老臣,國家重器,非他不能震服東線的振威将軍領東莞太守、關内侯胡質,揚州刺史王淩(漢司徒王允之侄),鷹揚将軍領廬江太守文欽等悍将驕臣。”
“故而,”司馬懿向曹鄭重下拜:“臣認爲陛下之選乃上上之選!陛下神明!”
曹微笑着颔首,這個司馬懿,他的眼光總能和自己看到一起!
複問曹真:“大将軍覺得呢?”
曹真頓首:“陛下的安排非常合理,臣無異議。”
“好。傳诏:車騎将軍司馬懿進位大司馬,位在三公之上,與大将軍同!荊州刺史丘儉加号征南将軍,駐襄陽;左将軍、侯張假節钺督荊豫兩州諸軍事,節制荊、豫諸路軍隊,屯宛縣;偏将軍、關内侯夏侯霸軍次新野,爲襄陽後援。”
吸了口氣緩了緩,曹掃了眼帳中的張、夏侯霸,繼續下令:“前将軍、昌邑侯滿寵久禦吳虜,勞苦功高,增邑三百戶,進位骠騎将軍,使持節督揚州諸軍事!”
等了片刻,見曹下面沒了聲響,安排完畢,張、夏侯霸出列謝恩:“陛下厚恩,授予重任,臣感激涕零,非萬死無以報陛下大德!”
面對即将南行南陽、襄陽的張和夏侯霸,一個白發蒼蒼、容顔蒼老,一個黑絲如瀑、面色紅潤。這不正像大魏和蜀國的國勢嗎?念及此處,曹不禁悲從心來,動容感慨道:“人雲:一生一死方知交情,一貧一富方知交态。喜不變容,敗不失節,最爲難得。眼下關中陷沒,大魏國殇,社稷有傾覆之險。左将軍、偏将軍,戮力!戮力!”
張也有些動情,眨巴眨巴眼睛,抱拳厲聲喝道:“臣張,生爲魏臣,死爲魏鬼,縱使斧钺加身而氣節不改!”
“老将軍剛烈,老将軍的志向也是微臣的志向。”夏侯霸緊随其後,也不甘示弱。
“那就議到這裏,衆卿散了吧。”曹稍稍有些安慰。
群臣齊拜:“諾。臣等告退!”随後諸臣躬身倒行退出禦帳。
禦帳内暖和,賬外卻滴水成冰,司馬懿又頂盔帶甲,全身觸及盡是鐵甲的冰涼之感。忽而,一陣冷風吹過,司馬懿不禁遍體生寒,擡頭望望冬日裏晦暗不明出天空,陰雲密布、死氣沉沉,像是有什麽災難醞釀其中。司馬懿埋頭歎了口氣:“太和二年的天下,注定不會平靜了……”
邁開腳步,司馬懿加快了步伐返回自己的寝帳。
入賬,長子司馬師在帳内,司馬師見父親回來了,趕忙過來替司馬懿卸甲。
一邊卸下铠甲,摘去頭盔,司馬懿一邊對兒子講道:“曹文烈(曹休)在合肥病故,今日,天子委任我做大司馬。”
褪下盔甲,司馬師殷勤伺候司馬懿穿戴袍服,喜道:“這是陛下看重您啊,恭喜父親位比大将軍,在三公之上!”
換上暖和的袍服,司馬懿走到書案前跪坐下,招手讓司馬師到近前來,“無兵無權,圖有虛名,如果可以爲父倒願意做個左将軍。”
司馬師奇道:“左将軍張?父親緣何羨慕起張來了?”
“天子讓他督荊豫兩州諸軍事,屯宛縣,掌握荊豫諸軍。”
“這不是父親以前的職事嗎,張莽夫無謀,何能爲?”司馬師皺眉抱怨。
司馬懿道:“曹子丹倒是舉薦爲父出督揚州,不過陛下拒絕了,會不會陛下對我起了疑心,最近家中有什麽消息傳來嗎?”
“哦,對了,”司馬師一拍腦門,高興禀報道:“母親來信說今年十月間,子上(司馬昭)和蘭陵侯王肅(漢魏經學大家王朗之子)之女王元姬約爲婚姻,待蘭陵成侯(王朗)喪期一過,便登門迎娶王元姬爲大婦!”
兒子娶妻成家,司馬懿也很高興,撫須笑道:“好啊,子上及冠也有幾年了,能娶王景興之女孫吾甚是滿意,這件婚事你母親操持得不錯。”
“嗯……”司馬師有些遲疑,試探道:“會不會就是因爲此事,陛下不命父親出督……”
司馬懿收斂喜色,“何解?”
司馬師長身一拜,執禮甚恭:“父親明鑒,司空、錄尚書事,颍陰侯陳公(陳群)是您的故交好友,從父(司馬孚,司馬懿三弟)在尚書台任職度支尚書,爵封關内侯,掌握朝廷錢糧調撥支度。兒子大婦夏侯徽父親是故征南大将軍夏侯尚,母親是德陽鄉主爲大将軍曹真之妹,如今子讓又娶了故司徒王公孫女……”
司馬師向前挪一步,躬身深伏:“陛下會不會認爲父親您權傾朝野,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姻親朋友皆是公卿重臣,貴不可言,有難以制衡、掌控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