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兒?!”
急急忙忙出門而來,卻見外頭是幾個壯漢正在自己家外頭翻箱倒櫃。
“你們什麽人,再不走我要報官了!”高進連忙道。
領着頭的卻是個半大的少年,劉海長的遮住眼睛,“你去報官,我們且在這兒等着,看官差來了抓我還是抓你們?”高母急了,沖上去就要說話,那少年卻伸手揚起一張紙,也叫人看清他的容貌。
淩厲的眉,一雙漆黑大眼,除卻那一身吊兒郎當的打扮很是端方清秀。
“看清楚了嗎,你們高家人自己簽字畫押的,有這借條在,你說官府帶走誰?”
高母高父湊過去細看,一下便瞪大了雙眼,“怎麽可能,我哪有欠人兩千兩銀子!”
“已經簽字畫押,你若抵賴咱去官府裏說”,青年指着門口道。
上頭卻有自己的簽字畫押不可抵賴,高進猛地想起之前兒子看病沒錢,高芸兒同自己說到賣脂粉的主家借了兩百兩銀子,叫他簽字畫押寫下借條……兩千兩,怎麽會是兩千兩?
“當家的!你怎麽敢借這樣的印子錢!”高母急了,看高父滿頭大汗神色慘敗,以爲他借了了。
玄靈韻和高澤一直在屋内,高澤拉着她不讓她出去,“妹妹……”
玄靈韻看着不甚透明的窗外,那少年有意無意的目光一直透過這裏,“天色這麽晚了,由着繼續鬧下去今兒就别安生了。我有數的”,玄靈韻說着,推開門。
這個時候少年沖底下人使了個眼色,剛出門的玄靈韻便已經被扣住,“我知你家這情況,這利滾利的,如今三千兩銀子你們也還不起……”此時月色正濃,玄靈韻面上也無妝,任是清淺也動人,他挪開眼光,“我帶走她,如何?”
“不可以,這怎麽可以,我明明隻借了兩百兩,怎會是兩千兩?定是你們胡亂更改!”高父道,“錢我可以還,你寬限些時日,隻是我女兒絕對不能被你們帶走!”
那少年猛地從腰上抽出一把到閃着寒光騰騰就沒入地面,“是不是的,你可以問問你另一個女兒,至于她”,少年指着玄靈韻,“你家唯一值錢的也就她了,否則你們明跑了我上哪兒找你們?”
這些人放的是印子錢,倘若要是被他們帶走去什麽地方可想而知。高進目露狠光,想自己也是有手腳功夫的,可還沒動作就被幾個壯漢兩圈打倒在地,高母一旁大叫攔着。
“這位小哥,可容我說兩句話”,玄靈韻道。
少年擡頭,目光掠過她。玄靈韻生的貌美如花,旁邊人憐香惜玉本來就沒怎麽死扣,如今少年一吩咐幾個人收了手。玄靈韻走過去,勉力拔起地上的刀……少年嗤笑,其餘人也以爲她不自量力的想要和他們十幾人抗衡。
玄靈韻擡頭,面龐在月色下更顯動人:“當今早已明令禁止放印子錢,小哥若真要跟我們去官府對峙,我們是不怕的。”便是官府後頭在正兒八經有人,公堂上怎麽敢朝令夕改。
那少年神色一變,玄靈韻又道:“隻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曉得你們收賬也不容易,你們寬限寬限,給我們三個月.的時間償還如何?你們拿到錢去也比交個人好些罷,再者出門在外的,能手下積德交個朋友何必呢?”
少年這回仿佛才正眼看她,隻是沒一會兒又一抹冷笑,“我若說不呢?”
玄靈韻提起刀。
“你用這個想威脅——你!”少年話說一遍目光震變。
玄靈韻轉手卻朝自己臉上,“我身上唯一值錢的就這張臉罷?我還是那句話,若等我三月連本帶利歸還,若不等我……”她也不說甚麽狠話,手底下微一使勁兒,那嬌嫩的臉龐上便是一道血痕,她目光漆黑,血痕蜿蜒而下。
少年身子立馬前傾相觑奪刀,玄靈韻後退一步,目光漆黑“小哥,你看呢?”
高母瞪大眼睛要過去,被人死死拉着。
夜風微揚,少年歪頭看着她,玄靈韻也不懼,手底下更使勁兒了,一旁的打手倒是不忍,“清哥,臉要壞了真不值錢了!”真的,沒瞧見這樣的女人,大多是尋死覓活,可真沒女人會對自己的臉下狠手,尤其是頗具姿色的美人。
少年目光對上她的。
“好,我信你一回”,少年起身,“三千兩,三個月後就三千兩銀子!”
“多謝小哥。”玄靈韻道。
那少年未回頭。
可高家所有的人都如墜冰窖……正在這個時候,火把亮了起來,卻是穆長安周圍繞了一圈兒又一圈兒又一圈兒的人,他看了眼玄靈韻,“跟我回穆家。”
玄靈韻根本沒有拒絕的可能,這三千兩她說的再好,可高家根本無力償還。而她既也不是玄家的女兒了,又怎麽好讓玄家償還。
——
就這樣,玄奇朝同慧娘去了穆家,得知人已經回來而後又轉回玄家,竟是又錯過了一遭。
“什麽?”慧娘幾乎目瞪口呆。
靈韻不是親生的?
可這都養了二十多年了,就算不是親生的和親生的有什麽區别,“婆婆,這到底怎麽回事兒,我不相信以您對靈韻的感情,她若不是親生的您會将她趕出去?”
玄夫人大哭出聲,“養了二十多年,哪能一點感情都沒有,可她是顆災星啊,我自己到沒什麽,可總不能叫我的孫子,整個玄家遭難?!”玄夫人說的義正言辭,卻聽得慧娘滿頭霧水,“什麽災星,婆婆你到底再說什麽?”
玄夫人擦了把眼淚,“前段時間的道士給靈韻算了命,她的生辰八字正好跟咱們玄家相克。若是離了玄家,與她姻緣也是好事情——”若不是相克,怎麽玄靈韻一出生就疾病纏身,又婚姻不幸呢?
先是所嫁非人,現在又要去和親,爲什麽她就如此命途多舛?
慧娘聽到這裏心裏才算有了數,她就是玄夫人不會如此狠心,說的是玄靈韻災星,但其實也是爲了她好。慧娘又搖了搖頭,作爲一個現代人,她自然不會信這些命理之說,“婆婆,當時給您算命那人還在嗎,說不準是算錯了呢?”
玄夫人道:“是護國寺的和尚,又怎麽會算錯呢?”
慧娘道:“天子都有犯錯的時候何況一個和尚,既然是護國寺的,那我們便去護國寺走上一趟。”
說着,她與玄奇朝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點了點頭。
——
次日之後,玄奇朝和慧娘一起陪同着玄夫人去了護國寺,然而是人去樓空,再也找不到那天給玄夫人算命的那個和尚。
玄夫人這會兒才覺得事情不對,“怎麽會,當時那個大師,明明就說自己是護國寺的大師,這怎麽會……”
玄奇朝道:“這還不明顯嗎,母親,您叫人算計了。”
說着,一行人便回了玄家,而這個時候高芸兒還在挑選合适的衣裳,卻沒料到一回來就被玄夫人帶着的人扣了起來,“娘,娘,你這是做什麽?”高芸兒一臉不解的問道,玄夫人卻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再也沒有那日的和善可親,“我倒要問問你,居心叵測到我玄家來是爲了什麽?冒充我的女兒,是爲了什麽?!”
高芸兒一聽就知道事情被拆穿,當即便扯着嗓子道:“我什麽也不清楚,是你們玄家來找我的,關我什麽事兒?!”
慧娘看她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心知這女人便是貪圖榮華富貴,也不一定知道些什麽。
“問她想來也問不出什麽,将她送走算了。”
玄夫人如今一臉揪心,“可靈韻呢,靈韻怎麽辦?”
玄奇朝等人帶着高芸兒又回了高家,高進夫妻仍在,可早已沒了玄靈韻的身影——玄奇朝一路帶着慧娘追到了江邊,卻發現原本她們打算出海找靈韻的船已經被人毀了,若現在再造,少說也得三四個月。
“穆長安爲什麽要花這麽大陣仗來騙我們玄家?”玄奇朝盯着茫然的海面,問道。
慧娘搖了搖頭,她也不知。
而玄靈韻到底如何,估計也隻有穆長安心裏才知道了。
又是一年煙花三月,慧娘同玄奇朝已.經回了老家沈家村。沈之遙早已娶了金月蓉爲妻,他又是狀元郎,朝廷命官,輕易不能回來。好容易五年期限滿了,他才被外放,又一心念着姐姐,便也拖家帶口的直接回家做了縣太爺。
“一隻豆豆,兩隻豆豆……”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來.回的繞着竈台底下的豆子,外頭炊煙不斷。一旁的黑袍男人長發如瀑,一手抱着一個孩子,另一隻手則同人下棋,這架勢叫人好笑。
“三爺如今也是奶孩子的一把好手”,陳昭忍不住笑出了聲。
玄奇朝看他一眼,“該你落子了。”
陳昭這才注意,“呀,這怎麽又輸了。”
“下棋下棋,天天就知道下棋,不曉得今兒阿遙回來,魚你買了嗎?”,這會兒從屋内走出來一個女子,穿一身嫩綠,瞧着不過雙十年華的樣子,生的膚白貌美。不過雙手叉腰那架勢看上去可悍的很,玄奇朝立馬舉手收了棋盤,“夫人,我這便去。”
沈之遙回了家,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日暮炊煙,孩童嬉笑,他忍不住拉着一旁金月蓉的手,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