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高芸兒哭都忘了,玉環拿在手裏滿是震驚。
玄夫人雖然氣恨高家人卻也不屑拿人東西,再者對養女并非沒感情,“是我記錯了。既是你家的東西我也不會貪戀,帶回去吧”,眼看高芸兒不舍,她又哄道,“芸兒放心,母親會給你另造一隻玉環,絕不比這差。”
高芸兒咬着唇,惟恐旁人覺得自己小家子氣,心中再不舍還是松手。
隻是看着玄靈韻将玉環重新扣在那新嫩的脖子上,她雙眸裏簡直要燒穿她脖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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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靈韻随着這一對夫妻離開玄家。
肉眼可見這夫妻二人的拮據,可爲了不叫人看女兒的笑話,兩人還是忍着肉疼叫了一輛馬車回去。路上玄靈韻也對夫妻二人的情況有了了解。
她如今的生父叫做高進,是隴西人,當時高家在隴西也曾貴極一世,後不知怎麽就沒落了。這些年高進一直在打聽當年緣法寺的那些貴人到底去哪兒了,想要找回親女,本來家裏日子也不算難。
可高進還有一子,比她大三歲,十五那年去救落水的高芸兒,半大的少年無法從沼澤中直接把妹妹就出去,便托舉着她的身子整整三天。後來兩人是救了出來,高芸兒無礙,高澤卻是一條腿都泡壞了,再無科舉入仕的可能。
求醫問藥,再加上高芸兒天生愛慕富貴,高進又不敢過份苛責她,隻能是越發的入不敷出。
一路到鬧市的一處胡同,高進拿出鑰匙将最外的大銅鎖打開,玄靈韻一腳踩進屋内,到處都是因大風被吹起的枯枝亂葉,有些衣服還飄落在地上。高母面上一紅,生怕女兒覺得家中髒亂,忙去撿拾。
卻沒想到玄靈韻也彎下身,高母忙道:“不必不必,你坐着,我來撿就好”,說着就把她手裏的衣服搶了過來。玄靈韻見狀也隻能起身,高進幫着妻子撿起了院裏散落的衣服,又帶着玄靈韻進了門,“這宅子小,你多擔待些。”
正說着,一個年輕男子一瘸一拐的出門。他生的跟高母有些相似,許是因長久不出門臉色有些蒼白,這會兒瞧見玄靈韻先愣了一下,随後溫和沖她一笑,“是妹妹嗎?”
原先得知這個大哥意外斷腿,玄靈韻還怕他不好相處,現在倒松了口氣,“兄長好。”
高澤并未問她怎麽到這兒,看着一旁局促的父母,隻道:“大老遠來這兒也辛苦了,若是累了先休息片刻”,一旁高進高母也十分局促的去引着到一個小門裏,隻差卑躬屈膝的說姑娘請了。
玄靈韻心中歎氣,知道這樣的場景一時難改變,同高父高母說了一聲,才進了門。
“爹,怎麽回事兒,不是去認親嗎,怎麽……”細細簌簌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很快又消失。玄靈韻扭頭,目光落在四周,這房間一看就知是高芸兒的,三彩櫃大開,裏頭幾件花色各異的時興衣裳被拉扯的淩亂,玄靈韻走過去整理,這料子摸在手裏觸感很好,定不是便宜貨色。又想起高芸兒去玄家穿那一身灰撲撲打了補丁的衣裳,還有她看自己的目光。
她對她有敵意,正常道理來說有并不過分,畢竟她占了她的位置。
可還是很奇怪,玄靈韻想不大通也沒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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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這樣的巨變,有教養的姑娘不在外人跟前哭泣打鬧,但獨處肯定是要發洩的。高家夫妻不敢去打擾玄靈韻,直到天将将黑時,怕人餓着,高母才開始準備飯食。
她一邊燒火一邊擦着眼睛,高進瞧見了,“哭什麽哭,一會兒叫女兒看見了,以爲你不待見她。”
“我能不哭嗎?”高母恨恨的看了眼丈夫,“你若早告訴我芸兒不是親生的遲早要離開,我有準備現在也不至于這樣?”十幾年啊,她掏心肝兒養大的閨女兒,豈是那麽就能舍得的?
妻子産後虛弱,一開始是想後頭說,倒後來十多年沒找到他都要放棄了。
高進歎氣,“這也是命。”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的貴人,誰知道芸兒去賣了幾回脂粉就遇上了?
高母拿帕子擺了擺去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飯快做好了”又看了眼房間内,“我去叫她梳洗”,又沖着丈夫比劃,“你看我眼還紅不?”高進搖了搖頭,高母再整頓了下頭發,挂起一抹笑容就去敲門。
日頭西落,已經是傍晚了,“姑娘。”
才叫了一聲,門被打開。
裏頭人穿了一身淺碧色衣裳,頭上的金钗首飾都被卸了下來,晚霞微落她身上,有種洗盡纖塵的樸素之美。高母愣了一下,才道:“你穿的是芸兒的衣裳?”這話剛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對,“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本來她不解釋也就罷了,這一解釋斷了口,玄靈韻隻能道:“我穿的是芸兒姑娘的衣裳,玄家的衣裳穿着有些招搖,過些時間我去買些新衣。”
高母怯怯,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在高父大聲呼喊衆人吃飯才緩解二人之間的尴尬,玄靈韻也松了口氣,随着高母到了高家人的飯桌上。簡簡單單的三菜一湯,都是素菜,唯獨葷腥的就是雞湯。
等上了桌之後,高母二話沒說将維二的兩個雞腿都給了玄靈韻,目露讨好,“姑娘,家裏沒什麽好的,等過幾天富裕了,再買些你愛吃的。”
玄靈韻歎口氣,起身将自己碗裏的雞腿挑了出來,高母心中緊張,卻聽她道:“百善孝爲先,我身爲子女豈能.自己吃着好的看你們吃糠咽菜”,又替高澤盛了一碗雞湯,“娘,爹,哥哥。玄家我日後是回不去了,也未想過回去,玄家的養育之恩我是感激的,如今我卻是你們的女兒。當年是場錯,到現在也不晚,我才十五歲,可以在你們膝前盡孝,我曉得咱們有許多隔閡,日後都會好的,隻是切莫再叫我姑娘——”
親生姑娘十五年沒見,不僅生的漂亮又孝順,高母一下酸了鼻子,輕輕叫一聲,“靈韻。”
高父也是,想起知道自己身份哭鬧嫌家貧的養女,在看面前這個金尊玉貴的,心中不知有多疼,“靈韻放心,隻是因爲你哥哥身子不爽家裏最近錢财少了些,過些日子爹再去接镖,有了錢再給你找幾個丫鬟,比之前不差什麽”。
玄靈韻一笑,“謝謝爹。”
高澤看着眼前的狀況,也微吐一口氣兒,他原怕這個再玄家嬌養大的小姐會撒潑打滾鬧着要回去。可不過是他小人之心,果然貴人家裏養出來的懂孝義識禮數,不像……不知想到了什麽,高澤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暗淡。
吃過飯之後玄靈韻主動要求和高母一起洗碗,高母原是拒絕,玄靈韻卻道,“幾個碗筷又不費事兒,娘也替我們做了午飯。爹過幾日要出門賺錢,哥要讀書,我閑着倒不如幫你洗碗,還能聽你說些家裏的事兒。”
到底是十幾年沒相處過的陌生人,又有天然的身份差距,高母總覺得一時間很難親近。
但她剛失去一個女兒,玄靈韻雖話不多,也是知書達理的樣子,可人很溫柔,低聲細語的,這樣嬌養了十幾年的大小姐,瞧自己做飯辛苦,每日都會幫着洗碗,也非說洗碗多累,可預期希望低了些加是自己親生的,高母自然是越看越愛。
手裏剛剛得了一點寬松便連忙扯着玄靈韻要去外頭給她新剪裁一匹布料做衣裳,玄靈韻原是想推拒,可家裏人都要她去,便也稍作打扮跟着高母一起去了。
從前的玄靈韻作爲貴女出行都要排場,這次出去就輕便多了,一條大辮子梳在腦後,玄靈韻就跟着高母走就是。早上二人出發的早還好,等從城東的裁縫鋪回來,又買了油鹽醬醋,剛好到了晌午。
高家租住的巷子裏當真是魚龍混雜,玄靈韻又生的格外美,回去二人就被街面上的地痞流氓給攔住,非要問玄靈韻叫什麽名字。這會兒好些門口看熱鬧的婦人瞧見了一個個都都興味的看着。
“看什麽看!”高母撿起地上的石頭作勢要打幾人,又一把拉着女兒快速離開。
身後那些婦人還念叨,“這戶人家三個月前帶着是另外一個閨女,這會兒換了一個叫她娘的,上個都算标志姑娘了,這個跟天仙似……這家人不是挑紅燈的吧?”多的婦人猜測,“誰知道,反正我男人要趕去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玄靈韻等人并不知道這些婦人背後的言傳。
從前高芸兒長得也不差,這些附近的流氓混子也找過她,高母偶爾見過幾次,高芸兒都說已經打發走了。可自玄靈韻那回出了一次家門,那些個便是每天都來滋擾,不見到玄靈韻不甘心一般,到後來竟還有半夜翻牆來的。
高進也知女兒生的貌美,這天夜裏回到家中就在想。
“當家的,想什麽呢?”
高進道:“你說咱們回老家怎麽樣,總歸人熟,我做回老本行也能賺些錢。住這樣的地方讓靈韻抛頭露面,萬一哪天我不在剩你們怎麽放心呢?”
高母也歎口氣,給高進脫了鞋讓他洗腳,“哪還有錢呢?再說咱阿澤那.病就京城有藥,你忍心看着兒子到了冬天腿疼的直冒汗?”高進咬牙,握拳砸向床頭。高母正要勸丈夫,屋外突然猛地一個爆聲,好似重物轟然落地,高進鞋也顧不上穿連忙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