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雙胞胎的默契,兩小子一人占據了一顆果樹,卻是不同的果樹,一個青橘子輸,一個小蘋果樹。
五短的身材,偏偏還要往樹上爬,爬了半天也沒上去,還繼續爬。
小郡王們爬樹,小郡主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百無聊賴的拿着狗尾巴草編小兔子,看着兩個傻缺的弟弟。
江楚歌被秦影拉着手慢慢的往果樹這邊走,瞧見三個兒女如此和諧的場面,忽然覺得人生圓滿了。
“我父皇一輩子都向往田園生活,可惜的是他到死都沒有親眼見過,這輩子都沒有出過京城的富貴圈。”
如果沒有身上的重擔,亦或者她的兄弟們能夠争氣,或許結果就不一樣了。
不過父皇沒有生活過的生活,在她這個女兒這裏實現了,也不錯。
秦影攥着她的手沒說話,聽着兒子此起彼伏嘿咻嘿咻的爬樹的聲音,給予了三公主最大的體貼。
他們一家人不求大富大貴,隻求餘下來的生活,能夠一直舒适,沒有争鬥沒有陷阱。
江楚歌看着身邊的丈夫,眼前陪伴的兒女,覺得這一輩子都知足了。
“我們會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的,希望我們老了之後,爬樹的是我們的小孫子,我們依然這般攜手在後面瞧着他們。”
兒女*膝下的日子,少了上輩子的勾心鬥角,江楚歌對這種平靜的日子,很是歡喜。兩輩子,唯有現在才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朝代更替,星月王朝在武王叔的治理下,連貪官污吏都少上了許多,也讓星月能夠走得更加長遠。
江楚歌看着遠處的一顆牡丹花愣住了神。
上輩子年邁的時候,她也曾見過這般絢爛的粉紅色牡丹,伴随着勾心鬥角的權勢之争,讓她晃了神。
“姑母,您還要苦苦掙紮嗎?表弟已經死了,瞧,侄兒幫您把表弟的屍身給帶回來了。”
誰在說話?江楚歌皺着眉頭,看着滿目瘡痍的地方,遙遠的記憶像是被水洗了一般,清晰了起來。
這一幕景象,讓她的身子止不住的發抖。
被擡進來的屍身上布滿了箭矢,破爛的盔甲,一點兒防護力都沒有,不過是一層破銅爛鐵罷了。
她已經老了,沒有了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連站都站不穩,走起路來,更是顫顫悠悠的。
“宇兒。”這是她的兒子,是她和将軍唯一的兒子,竟然也被虞家人給害死了。
不知爲何,失子的哀痛,雖然讓她猶如針紮,但是眼前的事實,卻不允許她有半分痛楚,仿若早已知曉一般。
讓兒子韬光養晦,徐徐圖之的複仇,終究抵不過權利的吸引。
兒子死了,她這個長公主,也成了孤身一人,與這世間所有的孤寡老人沒有任何的不同,隻不過是更加的凄慘罷了。
當今聖上,她的好侄兒,帶着她兒子的屍身,不過是爲了顯擺自己的萬人之上的權勢和地位罷了。
公主府,早已經成了一個囚籠,囚禁了她的一生。
“娘子?“江楚歌聽着猶如近在耳邊的關切的聲音,有些清醒了過來。
身上陡然的溫暖,讓她将眼底的茫然給掩了起來,握住了搭在她肩膀上溫暖的大手,“怎麽這時候回來,孩子們呢?“
秦影見江楚歌終于多了幾分鮮活,緊緊提着的心,終于落在了實處。
“女兒去和劉大人家的姑娘看龍舟去了,兩個小子跟着,說是要爲姐姐保駕護航。“想起兩個兒子認真的樣子,就覺得可樂。
不用說,這幾個孩子湊在一起,也能玩個天翻地覆的,身旁又有奴才跟着,安全自是很有保障。
“一眨眼的功夫,咱們都要老了。”
江楚歌很是感慨,多了幾分多愁善感,也讓秦影生出了幾分惆怅來。
“可不是嗎,安逸的日子過得多了,就覺得歲月靜好。”他不知江楚歌今日爲何這般多愁善感,不免想要多陪在公主身邊。
“不過娘子可不老,就是咱們整個星月,都不一定能找出來像娘子這般漂亮的母親。”
這倒不是秦影誇大,而是事實,江楚歌的模樣,和十七八的姑娘相比,不過是多了一分成熟罷了。
聽到秦影毫不羞愧的誇贊,江楚歌沒忍住,翻了個大白眼。
“去去去,說謊話也得往事實上說。”她年輕那會兒,騎馬射箭一天都不覺得勞累,現在看着幾個孩子,都嫌累得慌。
被嫌棄的秦影摸了摸鼻子,嘿嘿的笑着。
“今兒賽龍舟,幾個孩子去湊熱鬧了,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龍舟賽最好的觀景地兒,都是留給江楚歌公主的,他們不去也不會空着,幾個孩子怕是早就霸占了地盤。
想到活躍的孩子,江楚歌也沒推拒,跟着去了。
龍舟賽,觀景樓,成了他們夫妻兩個每年必去的地方,也成就了江楚歌公主與秦驸馬的一段神話。
恩愛夫妻不相離,兩人一度成了淮陰地界上擇偶的标準,很是讓人始料不及。
誰又能想到,當年雲英未嫁的三公主,曾經是京城中的少年郎眼裏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現在竟也成了少年郎眼中的好人選。可惜時不待我。
皇家人不長壽,不僅僅說的是皇家的男兒,同樣也說的是皇家的女兒,隻三公主特殊,算是活的長久的。
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江楚歌終于活到了上輩子的歲數,在七十歲這個門檻的大關口,沒有挺過去。
秦影握着江楚歌的手,輕輕的拍打着眼神已經有些迷離的人,心裏很是平靜。
“娘子,你在下面等等爲夫,爲夫很快就來找你。”輕輕的聲音,像是怕吵到床上的人,他不會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
江楚歌的意識已經淡了,這一年她都在病痛中度過,能夠離開,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她不能繼續陪在丈夫和孩子們身邊,但也沒有遺憾了。那些想要說的話,早就說完了。
漸漸冰冷的身體,再一次幫身邊人整理妝容,隻這一次變成了遺容,手上止不住的哆嗦,讓他終于壓抑不住的哭了出來。
這就像是一個信号,等在門外的人,齊齊跪了下來,府裏也開始有秩序的準備白幡。
披麻戴孝,對去世之人的尊敬,以及懷念。
三公主榮耀的一生,随着飛揚的白幡,落下了帷幕,送往京城的訃告,在馬蹄聲中,承載着肆意張揚的三公主的一輩子。
年少時的嫉惡如仇,少年時的意氣風發,青年時的熱血厮殺,中年時的平和大氣,晚年的溫婉遲暮,将三公主的形象刻畫的越發的清晰。
秦影被大兒子攙扶着,送走了最貼心的人,也将奔喪的孩子們都留了下來,開始安排新一輪的後事。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他這條命,都是三公主給的。
莊周夢蝶,或許是上輩子他死的太早,上天才會彌補了他上輩子的遺憾,讓他能夠多活這麽久。
淮陰發喪有百日夫妻不同葬的習俗,就像是算好了天數一般,在三公主離世百天的第二天,秦影也離開了人世。
他的娘子在底下等了他許久,總不能讓人太孤單。
聽不見兒女的哭聲,瞧不見子孫們難過的表情,人這一輩子,走的太潇灑,也不好,但好歹,他們留給了孩子們短暫的平和。
這一輩子,有知心之人一同過完,是他們的幸,也是他們的福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