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行字還沒讀完,一隻素白的手伸過來,将公文搶了過去。
“哼哼,我可聽說了,皇上是個做起事來能忘記時間的人,全然不顧及身體,我要是走了,你還指不定熬夜到什麽時間呢,所以,爲了你的傷能快點養好,我得嚴格監督你,你不睡,我就不走。”
鳳輕狂将雙手背在身後,做出嚴厲姿态,一動不動地盯着慕連城。
微黃的燭火下,她的臉龐白皙如玉,櫻唇像一朵綻放的花兒,格外誘人。
一瞬間,慕連城恍惚又看見昔日的輕狂回到了自己身邊,情不自禁往那邊湊近,一把将她拉了過來。
“輕狂……”
鳳輕狂猝不及防,整個人天旋地轉間撲了下去,倒在慕連城溫暖的懷裏,被他的雙臂禁锢着,鼻間充斥着淡淡的藥香,溫軟的唇突然襲來,她的腦子像被雷擊了一般,嗡的一聲響,一片空白。
一時間心醉神迷,竟忘了掙開。
但很快,還是理智占據上風,她連忙推拒慕連城,慌亂道:“不可以……”
也就是這句帶着顫音的話,讓慕連城猛地清醒過來,雙臂倏然僵住,心頭翻湧的暖流頃刻間退散,散得一絲不剩。
她是鳳輕狂,卻不是他的輕狂。
他将她放開,垂着眼眸道了聲:“對不起。”
鳳輕狂一邊整好衣裳,一邊站起身,臉頰已經紅透了,心跳快如擂鼓,除了慌亂之外,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一方面覺得被冒犯了,但另一方面聽到慕連城道歉,又覺得是自己矯情,見他神情落寞,甚至心疼,有想撲回去撫慰他的沖動。
難道真是長得好看的人,耍流氓也不令人讨厭?
“我,我還需要一段時間适應這個身份。”
慕連城輕聲道:“我明白。”
“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鳳輕狂逃也似的出了房間,跑出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腳步,拍着胸口喘氣。
寒風吹來,臉上的潮紅逐漸褪去,她拍了拍腦門,叮囑自己保持冷靜。
不就是被慕連城親了一下麽?不至于這麽激動,不至于。
今天晚上注定是個不眠之夜,鳳輕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腦海裏反複浮現撲在慕連城懷裏,聞着他身上的藥香,意亂情迷的場景,她甚至忍不住回味那一吻。
但理智又告訴她,不能想,不能在這個人身上傾注太多的感情,他是皇帝,他不會隻有她一個女人,若陷進去,将來受傷的隻會是自己。
就這樣在理智與情感之間掙紮,越想,越是沒有睡意。
結果,整個晚上幾乎沒有合眼,到了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鳳輕狂心想着,左右外面風沙大,沒什麽好逛的,昨天晚上跟慕連城鬧了一回尴尬,也不好去見他,不如就暫時不出去了,賴在院子裏頹廢兩天吧。
等她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完,正準備吃午飯時,秦洛急匆匆地跑了來,壓低聲音,一臉焦急道:“娘娘,您怎麽還坐得這麽安穩呢?出大事啦!”
“什麽大事?”鳳輕狂放下筷子,下意識想到的就是慕連城,“是不是皇上的傷勢?”
“不是皇上,不過也跟皇上有關。”秦洛把她拉起來往外走,“是昨天來的那位梁小姐,她今天一早就去皇上那兒了,把侍女們的活兒全部攬過來做,殷勤得很呢,方才我去皇上院裏時,又看見她在伺候皇上用膳,做事可謂是細心周到,無微不至啊。”
聞言,鳳輕狂止住了腳步,面上露出一絲無奈。
“既然人家把皇上照顧得很好,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這不正好省了你們許多工夫麽?”
秦洛比她更無奈,且郁悶:“娘娘,此女明顯是想當皇妃呢,她向皇上大獻殷勤,是在跟您搶皇上,您難道就不着急?”
“我有什麽好着急的?”鳳輕狂苦笑一聲,依然表現得十分潇灑,“皇上是九五至尊,身邊有女人圍着轉,實屬常見,我雖然是皇後,但也沒權力限制皇上納妃,着急也無用不是?”
“這……”秦洛看了她半天,頹然搖搖頭,“這種話可真不像你說的出來的,你以前可不是這樣。”
鳳輕狂不禁好奇:“以前?以前的我什麽樣?我總不至于在後宮争寵,争風吃醋吧?”
“你當然不需要争風吃醋了,皇上的後宮壓根就沒有妃嫔。”秦洛撇嘴說道。
這倒是讓鳳輕狂吃了一驚。
按照秦洛他們說的,她跟慕連城成親已經有些年了,換了别的皇帝,早已選秀都選了幾次,怎可能後宮一個妃嫔都無?
“那是爲什麽?因爲,我不準嗎?”
秦洛颔首:“應該是吧,皇上從來都把娘娘放在第一位,怎麽舍得令你傷心?”
如此看來,慕連城确實算是用情至深。
鳳輕狂着實感動了一把,可話又說回來,皇帝畢竟是皇帝,一時不納妃,難道還能一輩子都不納妃不成?她年紀也不小了,早已過了做這種白日夢的時候,不會當真如此天真。
梁青鸾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姑娘,她當皇妃,自己這個皇後應該會省心不少。
倒也……不錯……吧?
唉,錯與不錯的,也不是她說了算,還得看慕連城的意思。
“得了,我還是去瞧瞧吧。”
秦洛眼睛一亮,以爲她是要去捍衛正宮主權,于是笑着鼓舞道:“去吧,屬下支持你!”
支持?支持啥?鳳輕狂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走了。
此時的慕連城正坐在院中的青石桌邊喝藥,梁青鸾從食盒裏捧了一碟蜜餞出來,笑吟吟地道:“據說這藥很苦,皇上吃兩塊蜜餞清清口吧。”
慕連城将碗擱下,見對方一片心意,又不好拒絕,隻得拿了一塊放進嘴裏。
“多謝了。”
“青鸾服侍皇上是應該的,皇上怎的如此客氣?”梁青鸾嫣然笑道。
慕連城本來就不習慣有侍女伺候,更何況梁青鸾還不是侍女,且對他有不一樣的企圖,盡管對方服侍周到,這頓飯他卻吃的一點也不暢快。
“梁小姐,你不必自貶身價來做這些,令尊因朕而犧牲,朕本該聲讨敵軍,爲他報仇,奈何這副殘軀不争氣,遲遲不見好,令他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朕日夜愧疚難安,你是梁将軍的女兒,也是朕的恩人了,朕報答你還來不及,怎可讓你來照顧?你這樣,乃是陷朕于不義啊!”
梁青鸾愣了愣,心裏有些難受。
他以前就對她冷冰冰的,正眼都不給一個,如今她找上門來,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他才勉強态度溫和些,可不知爲何,她卻覺得,這樣的他,反而離得更加遙遠了。
“青鸾是心甘情願的,如今父親已經不在了,我無處可去,隻願能常伴皇上左右,也好有個寄托,希望皇上不要趕青鸾走。”
說着,就紅了眼眶,晶瑩的淚珠往下掉,肩膀微微地顫動着,端的是楚楚可憐,令人不禁心生憐憫。
慕連城拿了手帕遞過去,歎道:“朕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
梁青鸾伸手去接,雙目含淚,卻分外有情。
這一幕遠遠地看過去,就好像是兩人在眉目傳情,暧昧的氣息都快溢滿整個院子了。
很不湊巧的,鳳輕狂剛進來,就看到這溫情的一幕。
她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麽利器狠狠地紮了一下似的,生疼生疼,此時此刻,她親身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紮心。
造孽啊,真乃是造孽,若非她非要将梁青鸾留下來,今日也不至于看到這種場面。
回到房間後,鳳輕狂思來想去,總覺心口堵得慌,直到深夜,心也無法靜下來。
她站起身來,索性往屋外走去,不知不覺又來到慕連城的院子裏,見房裏亮着燈,門是虛掩着的,便提步走進去。
“皇上怎麽又在忙?”
“我是在等你。”慕連城放下手裏的書,擡頭看過來,眼裏帶着溫融的笑意,格外迷人。
鳳輕狂像受了蠱惑一般,腿腳不受控制地走過去。
“你知道我會來?”
“是,我想,你應該我一個解釋?”
“你想多了。”鳳輕狂知道他指的是什麽,轉身要走,卻被對方一把拽住,又拉到了懷裏。
這一回,鳳輕狂卻沒有反抗,而是乖乖地伏在他懷裏,甚至伸出手臂回抱住他,聽得他說:“明天我會給梁青鸾另外一個住處,讓她搬過去。”
“你不喜歡人家?”
“我心裏隻有一個人,裝不下别的女子了。”慕連城輕笑道。
鳳輕狂無聲地笑了,明知故問:“哦?那人是誰呢?”
“就是我懷裏抱着的人咯。”
夜還很長,他們的人生之路也很長,往後或許還會有許多的分離,但最後他們總還會回到一起,鳳輕狂心想,即便自己永遠無法恢複記憶,也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