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蘇哈台在宇宙之子們的引領下,出發了,宇宙之子們雙手輕輕揮動,便在低階宇宙和高階宇宙之間,開了一條淡藍色的通路,好似萬象天引。地球的一切都停滞了,時間被凝固了,就好像大量膠水突然湧進了這個無人注意的空間。
隻要往前踏出一步,便能抵達盡頭。宇宙的盡頭。
可當蘇哈台來到宇宙的盡頭時,他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天堂半球,果然是半個球體,半透明之外,盡是虛無,那是連蘇哈台的視野都無法抵達的地方,神秘得如同星火燎原的前奏。
整個宇宙,都囊括在這半球當中,半球之外,再無其它。
無數足球大小的微型宇宙便堆積在台階之上,從外表上看,它們靜悄悄的,但内部時間湧動,一瞬間,便過了幾萬年,無數故事于其中上演,無數喜怒哀樂彙聚成此起彼伏的亮光。
整個宇宙都在這裏,高高在上的神明們的祖先們,不知是何緣故,将巨大的宇宙壓縮成了一間大廳的規模,将原本擁有無限壽命的宇宙,壓縮得苟延殘喘。
整個宇宙,隻不過是高等級生命體試圖掌控宇宙本身,而制造出來的巨大的微型宇宙而已,所謂的天堂半球,不過是終極宇宙的脆弱的外殼。
宇宙之子們跪伏在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望着慢慢碎裂開來的天堂半球外壁,祂佝偻的身子隐藏在灰色的長袍之下,人們看不見祂的表情,但祂的背影,無上威嚴。
那碎裂開的天堂半球外壁,隻能用白晶來修補,一旦天堂半球碎裂開來,整個宇宙,都将層層碎裂,一切都将歸于虛無,原來,這就是高等級生命體奴役低等級生命體的理由,祂們的動機,是爲了修補宇宙的裂痕,因此不停地向低階宇宙發動戰争,奴役智慧生靈,征收以太結晶。
最後的神明慢慢轉過頭來,現出了人類模樣,祂早就同宇宙合二爲一,代表宇宙本身。
蘇哈台知道,祂不是爲了拯救宇宙才守望于此處,祂不過是在自救。
“年輕人,你終于來了……”最後的神明發出的聲音,猶如古鍾一般,震耳欲聾。蘇哈台上前一步,問道:“您活了多久?”
“比宇宙的年歲要少一些……”祂微笑着回答道:“可是活得太久,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啊……孩子,相信我,隻需要一萬年,你便會厭倦你所擁有的生命。”
“那您爲何還活着?”蘇哈台追問道。
最後的神明回答道:“因爲……我就是宇宙本身,我對宇宙有責任。但是現在,蘇哈台,我們在時空的交錯之中,已經辯論了無數次了,我也已經很累了……”
……
“今天,你既然來了,那我們就做個了結吧,蘇哈台,接替我的位置吧。”
說完,最後的神明幹涸的雙眸中射出一道精光,祂還從未對蘇哈台提過這樣的要求,祂也想看看,蘇哈台會如何做出決定。
蘇哈台卻輕輕點了點頭,回答道:“好。”
最後的神明脫下了長袍,将用神木制作的拐杖也一并遞給他,然後對他說道:“孩子,從今天開始,這重擔就挂在你的肩膀上啦……老夫這無限的生命,也将變得有限,這突然讓我感到,多出了很多意義。”
那麽,蘇哈台,你将面臨最後的抉擇,你是會繼續修補宇宙的裂痕,繼續向低階世界發動戰争,征收以太結晶呢,還是放任天堂半球不管不顧,讓宇宙自行啓動輪回呢……
蘇哈台喲,你所面臨的抉擇,曆代守墓人都經曆過。
宇宙不過是個巨大的墓穴,随時都有可能崩塌,守墓者,究竟有多可悲,該輪到你來品嘗了……
“讓它破碎掉吧。”在最後的神明驚愕的目光下,蘇哈台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他的決定——放任天堂半球碎裂。無數背後生着羽翼,手中捧着以太結晶,終日周而複始修補裂痕的天使們,也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祂們都用一副不可置信的面容,看着蘇哈台。
他是那麽年輕,那麽挺拔,他并沒有佝偻的身骨,并沒有把自己隐藏在灰色的袍子裏。他驕傲地昂着頭,望着映射在天堂半球外壁上的星光點點,那光點之中,充滿了活力和希望。
他對每一張不可置信的臉說道:“反正天堂半球碎了以後,低階宇宙還有很長時間才會滅亡的吧?那些被蒙在鼓裏的生命,哪裏知道末日即将來臨?有無數代人,會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
“可是爲了所謂的天堂半球不碎裂,就要扼殺他們的一生,這樣的宇宙,留它何用?既然我已經是最後的神明,這捆綁了一切生靈的禁锢,就由我來終結!”
說完,蘇哈台用力扔出了手中的手杖,手杖狠狠刺入了天堂半球的裂縫之中,加速了它破碎的速度。
無數虛無如同漿糊一般洶湧地沖了進來,攜裹着劇烈的爆炸、閃電、岩漿和洪水,似乎要撕裂一切,天堂半球中的高等級生命體,四散奔逃,祂們不得不前往大廳中央堆放的低階宇宙之中去避難。
宇宙之外的虛無,能吞噬一切。
交出權力的老者,突然哈哈大笑,眼中流出了眼淚,祂看着明滅的宇宙盡頭恸哭道:“多少年了,終于有一個勇敢的生靈,敢做出這樣的事了,這該死的宇宙,滅亡吧!”
說完,祂便灰飛煙滅了。
蘇哈台則席地而坐,平靜地等待虛無将自己包圍,他并不懼怕虛無,因爲虛無對蘇哈台來說,就是意義本身。他本以爲自己會被虛無毀滅,沒想到那虛無之中,竟然煥發着生機。
蘇哈台親眼目睹虛無從自己身體中流過,腐蝕消化了堆放無數的微型宇宙。
他身置初開的天地之間,仿若盤古。
他成了全宇宙的神明,擁有無限的生命,俯瞰初生的宇宙,守望着新一輪的輪回。同時,他也悟出了宇宙的含義——零,便是一,便是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