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
夏曉宇眨了眨眼睛
“山……經?……”
半猜半蒙的,夏曉宇看着扉頁的兩個大字。
目測一下厚度,這本書可能隻剩下幾頁了,曉宇伸出小手,想要翻開卻有些遲疑。
這是外公的東西,好像不太應該亂動。
對了,媽媽哪裏去了?
曉宇擡起腦袋,左右望了一下,卻見靈堂中間不知什麽時候擺上了一排排的蠟燭。
大紅的燭火之下,甚至有點暖和。
桌上的書閃耀起了淡淡的光芒,仿佛是一眼之間,周圍的景象就全變了。
竹林子不再是冬季枯黃的模樣,翠綠的竹葉之間,還有紅色的燈籠漂浮着,隐隐綽綽間,燈火最盛的不遠處,還有着調子飄過來。
調子婉轉悅耳,帶着些許的哀愁,卻沒那麽傷感,夏曉宇左右張望,左近咫尺的草叢發出簌簌的聲音,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面鑽洞。
曉宇卻有點害怕了,他心髒砰砰地跳了起來,向後退出了靈堂。卻聽見身後一陣響動,似是什麽東西鑽了出來。
他身子顫了顫,緊張地猶豫着回頭與否,腳邊突然被什麽東西蹭了幾下,毛絨絨,軟乎乎的。
“咦?”曉宇大着膽子一低頭,就看到幾隻胖胖的大兔子從草叢裏鑽出來。
好多的兔子呀。
曉宇看看靈堂,蹲下身體,細心地觀察起了這些小家夥。曉宇低下頭看着這幾隻兔子,它們肥肥胖胖的,耳朵梢的毛很長,顯得比普通的兔子神氣許多,而且上半身花花綠綠,竟然套着繡得極漂亮的馬甲。
它們在曉宇身旁竄來竄去,幾雙眼睛盯着夏曉宇,竟是有些好奇的意味。
“好可愛!”
曉宇驚歎一聲,瞪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一隻小白兔子的耳朵:“你們是妖怪嗎?”
兔子們交頭接耳一番,沒回答夏曉宇的問題,而是回頭竄進了林子裏。
跑了?
夏曉宇有些失落地眨了眨眼睛,卻忽然聽到仿佛随着草叢分開,遠處的聲音也清晰了。
他猶疑了一下,忍不住悄悄地靠了過去,那是十幾棵大竹子中間圍成的一片空地,那些怪模怪樣的兔子就坐在地上。:
曉宇忍不住探頭,隻見林間的空地上幾根竹子搭成了舞台,戲台上的生旦淨末低沉婉轉地唱着,他們畫着臉譜,卻是幾隻肥貓和狐狸,長長的大尾巴甩弄着,和唱詞的抑揚頓挫一般掃來掃去。
戲台旁的幾個毛絨絨的小兔子吹拉彈唱,頭上戴着頭飾的烏鴉用翅膀敲着小銅鑼,還能用爪子踏着鼓點。
聽衆圍坐四周,茶幾上擺着糕點,吹拉彈唱,周圍漂浮着紅紙燈。
夏曉宇瞪大了眼睛。
穿着衣服的小兔子又跑回了曉宇的腳邊,五顔六色的毛絨絨的,靠近小腿的人立起來,前腿的兩個小爪子攀着曉宇的褲腿,還挺暖和。
曉宇突然有一種做夢的感覺,好像在那本書裏看到的東西一樣,恍恍惚惚的,
……
“好孩子,過來坐。”戲台前面的兔耳老太太轉過頭來,笑眯眯地看着曉宇,曉宇一時有些遲疑。
說話了。
和小姨說的一樣,鄉下真的有妖精。
他咽了口口水,有些遲疑,是不是該轉身就跑啊?
不過這些妖怪怎麽一點也不可怕。
曉宇俯下身體,托着一隻小兔子的屁股,抱在了懷抱裏。
“小奶奶,怎麽會有人族出現在這裏啊?”
竹凳上的小姑娘看着趴在草叢後頭的夏曉宇,她身高隻有三十多公分,兩根毛絨絨的兔子耳朵趴在腦袋上面,胖胖的小臉粉粉嫩嫩,說話聲音也是如此。
“他是夏大先生的孫子。”旁邊小凳上的兔耳老太太眯眯地看着曉宇:“孩子,過來坐吧。”
曉宇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下去看着小姑娘,低聲詢問:“請問,你們是妖怪嗎?”
小姑娘怪怪地看了夏曉宇一眼,點了點頭。
“那,你們吃不吃人?”曉宇小聲問。
兔耳小姑娘楞了一下,轉身去問兔耳婆婆:“小奶奶,我們吃不吃人啊?”
兔婆婆轉過臉來,看看一臉好奇的曉宇,又看看小丫頭,微微一笑:“孩子,你害怕嗎?”
曉宇看看圍着自己的一大群兔子,搖了搖小腦袋。
“山裏面最應該小心的是野狼和老虎,它們不成精也是會吃人的。”
“有野狼和老虎?”
“看你是在真山還是假山。”小奶奶笑眯眯的:“孩子,那本《山經》看過了沒有?”
“那是外公的東西。”曉宇輕聲道。
“遲早是你的。”小奶奶語氣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她拿起一根細長的煙袋,放在嘴邊吸了起來,轉過頭去,那戲台上的生旦淨末還在吟唱着,咿咿呀呀的,曉宇靠着竹枝,胖胖的兔兒靠着他的身子擠在一塊兒,一隻大白兔爬上了他的腦袋,兩隻耳朵翹了起來,就好像從曉宇的腦袋上長出來的似的。
“我觑天地似一輪空磨,把世人終日挨磨,那後來的添上一番,先進的盡皆沒了,歎世人個個心高,都爲那薄利虛名,受盡了勞碌奔波。”
懷裏的小兔肥肥白白的,毛絨絨的摸上去倒是很舒服,聽着戲台上的婉轉悠揚,有些聽懂了,有些沒聽懂,一時間如夢如幻。
他竟然和一群妖怪一起聽戲。
兔耳小姑娘一隻小手拿着一塊翠生生的小糕點伸了過來:“小先生,你吃。”
糕點綠油油的,晶瑩剔透,在‘媽媽不讓吃别人給的東西’和眼前的兔子上糾結了片刻,迎着小姑娘的目光,終于接過了含在嘴裏,一股清淡的豆沙味道鋪滿了口舌,涼涼的入口即化,仿佛一道清風順過了心肺,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眨眨眼睛看着兔耳小姑娘:“這是豆沙嗎?”
“是啊,這可是奶奶好不容易教會我做的。”她眨了眨眼睛。
夏曉宇看着小姑娘:“我叫夏曉宇,你叫什麽名字?”
“小先生喚我小兔便可。”小姑娘眨眨眼睛。
夏曉宇看看兔婆婆,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那個,小兔,你認識我外公嗎?”
“夏大先生是這裏的‘山師’,這方圓千裏之内的精怪哪個不認識他?我們這些山裏小妖給夏大先生的送靈戲。”小兔眯着眼睛,抖了抖頭上的耳朵:“照規矩還要唱上三天呢。”
“山師是什麽?”
“山師就是山師。小先生,你會不會成爲山師呢?”
看着小兔子歪着腦袋的模樣,夏曉宇撓了撓頭:“要問過媽媽才行。”
“小先生。”‘小奶奶’笑眯眯地回頭,遞給夏曉宇一個竹筒:“能看通那本書,隻怕小先生以後要常來這裏了。”
常來嗎?
夏曉宇接過竹筒,看着裏面的茶水,紅燈火下的水色清亮,仿佛有看不見的雲霧在其中流轉,一葉清茶仿似遊魚一樣,在裏面靈動地飄蕩。
一飲而盡,清涼的液體仿佛從喉嚨竄上頭腦,一時突然有些恍惚,常來,怎麽可能呢?
“恐怕不行,婆婆,我是要回家的。”他有些遺憾地摸摸頭上的小兔子。
“未生之事,誰能斷言?”兔婆婆眯眼微笑,雙手架着短小的拐棍,看上去很慈祥:“睡一覺吧,就當做一個美夢。”
……
“曉宇!曉宇!”輕聲的呼喚之間,曉宇睜開眼睛,隻見媽媽有點擔憂的臉。
周圍不是靈堂,反而回到了外婆的堂屋裏。
曉宇一時有些怅然若失,戲台,兔子,長着兔耳的小姑娘和老婆婆都離他遠去了,難道自己真的在做夢?
他剛剛坐直起來,就被媽媽一把抱得緊緊的,嗚嗚的嗚咽聲進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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