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和豐國屬于鄰邦,兩國交界的地方,是一片綿延數十裏的火熔岩斷層。
這裏氣候幹旱,少有植被生長。而且短則十餘年,多則數十年,必然會有火山噴發,那時一場浩瀚的災難便會降臨。是以此地人迹罕至,就連盜寇都少有出沒。除了兩條兩國各自派人掌管的官道之外,其餘地方隻能用荒無人煙來形容。
這一日,呂侯三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這片幹旱地帶的中心,某座遍布黑色火山石的矮山上。
矮山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出奇之處。唯獨遍地的黑色火山石會讓人多看一眼,這是火焰噴發冷卻後形成的。腳踏上去,都能輕易将這種多孔的石頭踩碎。
在這座矮山的山頂上,有一個斜向下的山洞延伸。
山洞由一級一級的台階鋪就,層層往下。
并且在山洞兩旁,每隔數丈就鑲嵌了一盞燃燒的桐油燈,勉強将此地照亮,讓人能夠分辨視物。
山洞頗深,足有兩百多丈。呂侯三人的腳步聲,在幽靜的此地顯得格外的清晰。
并且當三人行進了百餘丈距離,就聽到一種異響從深處傳來。
“锵……锵……锵……”
那是一道道有節奏的金屬交擊脆響。
随着三人不斷深入,這種脆響越發清晰可聞。
與此同時,還可以看到前方有一道明晃晃的火光,撲閃撲閃,在黑暗中極爲顯眼。猶如一隻拍打着翅膀的紅色蝴蝶。
呂侯雙手倒背,目不斜視,不多時三人終于來到了山洞的底部。
隻見這裏是一間寬敞的石室,長寬三十來丈。
石室并不規則精整,應該是天然形成,隻經過了人工簡單的開鑿。
在石室的弧形牆壁前,擺放了一排排木架。而木架上,則置放着各種兵器。
刀槍棍斧,劍矛盾鞭,應有盡有。
而且因爲兵器實在是太多,有不少被随意的丢在地上,給人一種雜亂無章的感覺。
在石室的正中間,有一隻高高壘起來的熔爐,熔爐旁則是一座鐵質的高台。
一個身高足有八尺,身軀宛如鐵塔的壯漢,赤裸着上半身,右手握着一隻巨大鐵錘,左手則用火鉗夾着一塊被燒得通紅的器胚,揮汗如雨的一錘錘落下,砸在器胚上,發出“锵锵”的聲響,随之還彈射出了一顆顆熾熱的火星。
不用說之前的異響,就是由此傳出的了。
這壯漢短發短須,容貌比起老佛爺還要粗狂醜陋。其皮膚呈現古銅色,在熔爐内火焰的炙烤下隐隐發亮,當一顆顆火星彈射在他身上,還會留下一道道的黑色斑點跟灼痕。
壯漢握錘的手臂,肌肉就像虬龍一樣鼓起,每一次揮舞,此人都會面目猙獰,露出一口黃牙。
呂侯三人到了此地後,駐足在數丈外,靜靜地看着前方的此人。
“呼啦!”
恰在此刻,從石室的某個角落中,閃電般竄出了一道巨大的黑影,随之還伴随着嘩啦啦的鐵鏈拖動聲響。
對此呂侯目不斜視,而北河還有陌都二人則唰地扭頭。
隻見撲來的這道黑影,竟然是一隻渾身遍布黃白條紋的猛虎。
此獸幾乎跟馬駒一般大小,渾身肮髒不堪,但四肢強壯有力。尤其是眼中的兇戾,給人一種不寒而栗之感。
身形消瘦的北河距離此獸最近,明顯也是此獸撲來的對象。
不過面對兇惡的此獸,北河身軀紋絲不動,唯獨瞳孔微縮。
“哐啷!”
下一刻,此獸撲來的身形在半空陡然一僵。
隻因束縛在它脖子上那根常人小腿粗細的鐵鏈,繃得筆直,将它拉拽得不得寸進。這時它的血盆大口,距離北河隻有兩尺不到。
此獸後腳人立而起,前爪鋒芒畢露,不斷對着北河面門狂抓。可不管它如何掙紮,始終無法掙脫鐵鏈的束縛。
随着此獸的嘶吼,一股腥風吹拂,将北河發絲微微吹起,北河能清晰聞到此獸口中傳來的惡臭。
這一幕讓他眉頭微皺,接着就瞬間擡腳。
但聽“砰”的一聲,他一腳正中此獸的腰肚,而看似消瘦的他,這一腳之下卻将體積比他足足大了數倍的此獸踢地倒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後方的岩壁上,發出了一道沉悶聲響。
滾落下來後,此獸雙目血紅,顯然被激怒,翻身而起就要再度向着北河撲來。
不過就在這時,爲首的呂侯目光看似平靜的掃了此獸一眼。
不知爲何,在接觸呂侯目光的刹那,此獸眼中的兇戾瞬間消失,其口中發出一陣嗚咽之聲,接着緩緩向後退去,最終蟄伏在了角落的黑暗中。
至此,就隻能看到此獸的一個模糊輪廓,以及輕微顫抖的身軀。
這時的呂侯也随之收回了目光。
對此北河并不覺得訝然,他随手拍了拍胸口褶皺的衣衫,便再度擡頭看向前方。
對于三人的到來,以及之前他圈養的猛獸被呂候吓退的一幕,山洞裏的這位視而不見。
每當被捶打的器胚溫度降低,此人就會将其置入熔爐中焚燒,燒紅後就再次放在鐵台上,揮動鐵錘一次次落下。
呂侯三人就這般駐足靜候着,甚至還饒有興緻的打量着此人的動作。
因爲壯漢是将熔爐鑄造在一座地火口上,熔爐中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岩漿翻滾,不間斷噴湧出熾熱的火浪,因此倒不需要尋常鐵匠都會用到的風箱,省了不少的力氣和時間。
一個時辰後,壯漢将手中已經打造成了一柄大刀形狀的器胚,插入了一旁一隻半人高度的木桶中,木桶中渾濁的污水,被燒紅的器胚蒸發出一股白色的水汽,發出了“呲”的一聲。
當此人取出器胚後,器胚表面的水珠依然呲呲作響,而此物也恢複成了黑青色。
看着這件剛剛打造出來的粗胚,壯漢點了點頭,似乎頗爲滿意。
接着他哐啷一聲将此物還有手中的鐵錘扔在鐵台上,這才擡起頭來,看向了呂侯三人。
“終于來了!”
此人咧嘴一笑,渾厚的嗓音響徹在石室中。
“東西呢。”聞言隻聽呂侯道。
“放心,五天前剛剛打造好,你且看看品相如何。”
語罷壯漢起身向着一側走去,來到了一隻木架旁。
由于此人身量實在是太高,擋住熔爐的火光後,他的陰影籠罩了一大片,使得整個石室都黑暗了下來。
當他從木架上取下了一件用粗布包裹起來的東西,并轉身向着呂侯三人走來後,石室才恢複了之前的明亮。
有意思的是,就在此人不斷靠近呂侯,發現呂侯的目光逐漸陰冷後,忽然間他腳步一頓。讪讪一笑道:“嘿嘿,差點忘了呂侯的規矩了。”
至于他所說的規矩,自然就是指眼前這位,不喜歡任何人跟他靠得太近。
呂侯隻是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說什麽。
壯漢站在了丈許外,将手中之物上的粗布給揭開,露出了一柄四尺長,三指寬的銀白色之物來。
這是一柄長劍。
此劍造型異常簡單,除了劍身上三條波浪形紋路,便毫無出奇之處了。
壯漢抓住粗糙的劍柄,将長劍放在眼前,而後食指在劍身上屈指一彈。
“吟!”
随着劍身顫動,一道清脆悅耳的劍鳴之音,清晰響徹在整個石室中。
壯漢又抓住頭上一撮短發,一拽扯下了幾根,并随意一灑。
而當飄落的發絲落在被他豎起的劍刃上後,竟然從中斷成了兩截。所謂吹毛斷發,便是如此了。
看到這一幕壯漢得意一笑,這才食指中指夾住了劍尖,将劍柄遞給了呂侯。
呂侯伸出了倒背的右手,一把将劍柄握住。
不過當壯漢松開食指中指後,呂侯眉毛稍稍一挑,隻因這柄長劍比他想象中的更重。
壯漢自然看出了呂侯内心的想法,這時就聽他開口解釋。
“一百斤黑紋鐵,摻入了五十斤黃銀,二十八斤秘金,三斤赤沙,經過兩萬四千九百二十一次捶打,煉出了其中的所有雜質。而今這柄劍長四尺,重一百零八斤。”
聽到他的話,呂侯并沒有開口,而是忽然舉起四尺長劍,“嘶啦”一聲,向着前方壯漢斬了下去。
壯漢大驚失色,此人足下一踩。
“砰!”
青石鋪就的地面被他踏得粉碎,接着他身形向着後方彈射了出去,落在了兩丈之外。
“噗!”
随着一聲輕響,隻見此人面前的鐵台一角,被呂侯手中的四尺長劍輕易的削了下來,連帶鐵台上之前剛剛打造好的那柄粗胚,亦是被從中斬成了兩段,切口處光滑如境。
看到這一幕,壯漢大驚之餘,面向呂侯怒目而視。
“好劍!”
而呂侯口中隻吐出了兩個字來,接着就将四尺長劍向着身後一抛。
一百零八斤中的長劍,猶如一隻輕巧的繡球被他随手抛起。
北河恰逢時宜的上前一步,擡手一把抓住了劍柄。
不過握住此劍後,他手臂不由往下一沉,隻因這柄長劍的重量,足以比得上長槍或者長矛這種重型兵器了。
一旁的陌都亦是有了動作,他抓住肩頭的鐵鏈,一甩之下,背上那隻棺材大小的箱子,被他轟隆一聲砸在了地上。
這時他扣住了箱子的兩個環扣,一扭,一拉。隻聽“咔嚓”數聲,就像某種機關被開啓,最後陌都抓住箱蓋一提,整個箱子終于被打開。
定眼向着其中一看,這時就看到箱子中放着槍、刀、鞭三種兵器。全都鑲嵌在蓋了一層紅布的泥胚中。
不過長槍卻将槍頭跟槍身分爲了兩部分,這才能夠放進其中。
北河将長劍遞了上去,陌都接過後,将長劍放在了箱子中的一塊空餘之地,往下一壓,長劍就嵌入了軟泥胚中。
至此陌都将箱子一關,并将環扣一拉一扭,一甩之下,再次将棺材大小的箱子抗在了肩頭。
呂侯在豐國殺人有個習慣,那就是喜歡用對方的成名絕技殺死對方。
腿王李先化,槍神趙兵,破刀傳人胡大河,神鞭烏将軍,還有最近的無影手老佛爺,每一個都是如此。
而呂侯之所以要打造這柄長劍,就是要對付南秋山上那個虛境榜上排名第四的老道士,據說那老道士善使長劍。而這也是呂侯三人來此的目的,隻爲取殺人兵器而已。
眼看陌都将長劍收入箱中,這時呂侯看向壯漢又道:“應該還有一柄吧!”
聞言,大漢擦了擦額頭滾落的渾濁汗珠,此人邁步走到了熔爐前,拿起那柄被呂侯斬成了兩段的器胚。看了看後,他随手向着身後一扔,此物“哐”的一聲砸在了一堆陳舊的兵器中,顯然這柄粗胚已經沒有大用了。
做完這一切後,他這才拿起火鉗,并插入了熔爐的深處,一陣摸索之後此人像是夾住了什麽,往外一拉。
頓時一杆黑色的棍狀之物被他夾了出來。
讓人詫異的是,這根黑色的棍狀之物深埋熔爐當中,經過了長時間的焚燒,但看起來依舊冷冰冰的,似乎很難将它熔煉。
更讓人驚奇的是,夾住此物的火鉗,這一刻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前端向末端,開始變得通紅。僅此一點,就能看出這根黑色的棍狀之物必然溫度奇高。
看着這幅情形,就連呂侯眼中也多出了一抹異色。
“此物的熔點很高,要打造起來可不容易,需要再耐心等上一段時間。”隻聽壯漢開口說道。
話音一落,他便用火鉗夾住此物,将它重新埋進了熔爐深處。
聞言呂侯點了點頭,接着便霍然轉身,依然倒背着雙手,向着來時的方向行去。
至于北河跟陌都兩人,則緊随在他身後。
這一刻唯有石室的角落裏,有一雙腥紅的眼眸,注視着三人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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