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大淩河城原本在曆史上,要等到十年以後才能修建完成,而主持修建的,已成了當年在京師城下臨陣脫逃的祖大壽。
可現在,有了姬慶文在江南賺來的銀子的支持,大淩河工程的“包工頭”又成了老督師孫承宗,這座城池的質量自然是大不相同。
皇太極匆匆而來,還沒擊破外圍大淩河城防的外圍工事,便遇到了明軍的頑強抵抗,八旗精銳雖然沒有損兵折将,卻也難以前進一步,遠遠望着這座城池竟是一籌莫展。
要是放在皇太極的老爸努爾哈赤時候,一定會揮動三軍全力攻擊,一波不行就來第二波,第二波不行就上第三波,一定要将城池攻陷不可。這樣的不要命的戰法,在久疏戰陣的明軍面前異常奏效,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戰果,而自身的損失也并沒有料想之中的大。
因此努爾哈赤對此總是屢試不爽,一直到錦州城下,努爾哈赤依舊使用這樣的戰法,最終敗在袁崇煥、孫元化的火炮之下,自己也被炮火所傷,最後弄得傷口感染而死。
而努爾哈赤的兒子皇太極,作戰遠不如其父那麽蠻橫頑強,可論狡詐多謀卻勝過努爾哈赤。
他領軍走東路攻打大淩河,原來隻是佯攻而已——能打下固然最好,不能打下也無所謂——反正他自己對能正面攻破城防體系完整的大淩河城其實也并不抱多大信心。
而此次攻擊,一來是皇太極想要試探一下明軍在東北的戰鬥力,二來則是向大明朝廷示意:我滿洲皇太極,要攻打關甯防線了。
在放了這麽大一個煙花之後,皇太極卻并不繼續攻打大淩河,卻立即揮師向西,繞過整個遼東,又從因遊牧逃荒走得空空蕩蕩的蒙古兀良哈部南下,打算經喜峰口進關劫掠。
這樣的路線,兩年前皇太極已經用過一次了。
可皇太極自以爲聰明,孫承宗卻也不是笨人。
孫承宗崇祯五年正好七十歲,他這七十年的壽命可并沒有活到陰溝裏,而是在同國内國外無數敵人對手的角逐過程之中渡過的。在這七十年裏,閹黨沒了、東林黨沒了、努爾哈赤沒了、就連袁崇煥都沒了(不是真的沒了),區區一個皇太極又怎能瞞得過孫承宗的眼睛?
皇太極領着穿越了上千裏地,疲憊不堪的八旗精兵,來到喜峰口一看,見到的卻是盔明甲亮的無數明軍,這些明軍嚴陣以待,似乎在這裏等候了皇太極許久了。
原來,皇太極在大淩河城遇到的,不過是遼東精兵的一部分而已——隻怪大淩河城修得太好了,讓原本十個人的力量發揮出了二十個人、三十個人的水平,從而讓皇太極産生了誤判,以爲明軍主力全部聚集在東線,西線的喜峰口又會異常空虛,重蹈兩年前的覆轍。
他這樣的判斷并不是沒有依據的。
皇太極這人功過是非且不去談他,卻是可以說是明末各方勢力之中最爲雄才偉略的一個,比起輕率易怒的崇祯皇帝不知要高到哪裏去了。
他早就算定明廷在北方
一共就隻有這幾個兵,現在陝西山西一帶又有農民起事,需要明廷分兵鎮壓。這樣算下來,喜峰口得不到西北明軍的支援、得不到遼東精兵的馳援,這一帶必然又是勢單力薄,可以仍由來去如風的滿洲八旗精兵侵略。
因此,皇太極看到喜峰口防線出現的這麽許多明廷軍士,頓時吓得渾身戰栗,同明軍略一接觸,赢下了個不大不小的勝利,便調轉馬頭,重新向東邊退卻了。
其實皇太極要是像他老爸努爾哈赤一樣,下死命令要求手下八旗精銳猛烈進攻的話,一樣可以将鎮守喜峰口的這些明軍殺退。可他并沒有努爾哈赤的魄力,更何況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被姬慶文打成半殘廢的大哥代善。一旦自己戰事不利、損兵折将,代善便會乘機發動其他弟兄,将自己這個得位并不十分可靠的滿洲大汗轟下台去。
那時候,皇太極想要求個善終都未必可得了。
因此,皇太極望着喜峰口的大批明軍,隻罵了一句髒話,便又領着全部八旗精銳三萬多人,沿着來時的路重新東返而去。
而明軍自知自己戰鬥力羸弱,固守關隘尚且有些不足,要是出城同八旗野戰,必然是九死一生,故而也不敢尾随追擊,仍由八旗軍隊從容退去。
退去固然是退去了,可糧食危機卻依舊沒有解決,反而經過這場長途奔波,又将年前搶劫、積累的糧食虛耗掉不少。
正在皇太極一籌莫展之際,他的謀士範文程出了個狠主意:既然中原一時難以入侵,那不如入侵朝鮮!
朝鮮素來是明朝第一屬國,政治制度全都仿照明朝。因此到了崇祯年間的明朝有多疲弱、有多腐敗、有多混亂,朝鮮就有十倍的疲弱、十倍的腐敗、十倍的混亂。因此不論是同朝鮮接壤不接壤,隻要是能夠得着朝鮮國土的,都想要侵略一下、占些便宜。
萬曆年間,日本豐臣秀吉就跨海來攻,鬧得朝鮮幾乎亡國,全靠明朝發兵支援,才讓朝鮮免于覆滅。
如今,滿洲皇太極又要來了。
然而現在崇祯年間的明朝,已經不是萬曆年間的明朝了。
當年張居正老相公變法積攢下來的錢财,早已被萬曆、天啓等幾個昏君揮霍得一幹二淨,兵力也在滿洲八旗和西北民變的雙重打擊下變得捉襟見肘,根本無暇分兵保護朝鮮。
更可惡的是,日本畢竟同朝鮮隔了道波濤洶湧的海峽,而滿洲則同朝鮮接壤,不用造船跨海,隻要揮動馬鞭就能毫無阻礙地侵入朝鮮領土。
滿洲八旗可謂是這個時代最精銳的騎兵,或許沒有之一。真的發了狠勁全力攻擊,就連遼東鐵騎都很難抵擋,又更何況是區區一個朝鮮了。
不過半個月功夫,朝鮮平壤、開城、漢城等重要據點全部淪陷,要不是靠着朝鮮北方山路崎岖的地利之便,朝鮮國王李倧就要被趕下海去了。
消息傳到明朝,自然又是一片朝野震驚。
留在明朝的朝鮮使臣崔有海更是想出了個刁鑽的辦法,每天什麽正事都不幹,就跪在皇宮之外,央求明廷派兵救援。偏偏崔有海跪的時候并沒有穿着官袍,而是披麻戴孝,說是爲死難的朝鮮百姓哀悼,跪得累了不時還嚎哭幾聲,讓外人看
了,還以爲是崇祯皇帝駕崩了。
要是放到别人,做出這樣不吉利的事情,崇祯帝早就命令錦衣衛用廷杖把他打出去了。偏偏崔有海這厮并不算是崇祯皇帝的臣子,要是打了這個朝鮮使臣,可是會造成“國際影響”的。
無奈之下,崇祯皇帝隻能一連幾天召集朝會,專門讨論支援朝鮮的事宜。
意見很快分成了兩派——文官之中占大多數的,都主張無論如何困難,都要增援朝鮮,要是失去了這個第一屬國,就實在太傷面子了;而另一邊,則是在遼東督軍的老督師孫承宗,他認爲眼下大明國内兵員尚且不足,根本沒有餘力出兵朝鮮,要是貿然出征,反而會導緻中原空虛,難保狡詐多謀的皇太極不會調轉槍頭,重新攻擊中原。
兩派意見争執不下,最後還是把問題推到了崇祯皇帝面前。崇祯也是左右爲難,隻能去征求新任的内閣首輔溫體仁的意見。
溫體仁本來就是個沒有意見的,是出兵增援還是坐視不理,在溫體仁看來本就沒有什麽區别,可既然崇祯皇帝問了,他卻也不能沒有個意見。
思前想後,溫體仁還是決定揣摩皇帝的心意,順着崇祯皇帝的意思說話。
要說溫體仁百無一用,唯有對崇祯皇帝的心思了若指掌,知道這位年輕的皇帝是個極重面子的主,天朝上國的身份和地位擺在這裏,讓崇祯帝打心眼裏是準備幫朝鮮這個小弟弟一把的。
于是溫體仁下定決心,上書進言:中國之所以爲中國,乃是因爲有無數下國小邦的朝貢,若是就連朝鮮這樣的屬國之首都無力增援,那其他國家便更會輕視天朝上國,大明便也因此國将不國。
這番話果真說到了崇祯皇帝的心裏,立即将内閣首輔大加贊賞一番,随即決定出兵朝鮮。
可作出決定固然方便,執行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其中千難萬難,彙聚成一句話:沒兵、沒錢!
如今朝廷既要平息民變、又要抵禦滿洲,現在手裏掌握的兵力都指望着一個當兩個用,又哪能分兵赴朝作戰呢?況且如今侵略朝鮮的,乃是最精銳的滿洲八旗兵丁,兵派的少了、派的弱了,根本沒用,與給皇太極送人頭沒有多大區别。
算來算去,崇祯皇帝隻能決定:動用姬慶文的明武軍。
雖然明武軍兵力不過兩千人,又在江南同朝鮮遠隔千山萬水,可眼下明武軍卻是大明朝廷之内唯一的可以随時調動的機動力量,不用它就等于無兵可用了。這還是第一層原因,還有一層不能明言的原因,就是姬慶文這厮有錢的緊,派明武軍出征,朝廷隻需要象征性地付一些軍饷,其餘缺口和虧空姬慶文自然有辦法解決。
當然了,隻派兩千人的明武軍兵力肯定是不夠的,朝廷又從各地衛所調集了兩萬來人,陸陸續續趕往朝鮮會同作戰。
其實崇祯帝還打算征調四川土司秦良玉家的白杆兵的,隻是因爲四川路途遙遠,又有蜀道阻隔,往返一趟至少需要大半年時間,遠水解不了近渴,便索性作罷了。
一道調兵的聖旨傳來,放在姬慶文的桌案之上,姬慶文卻沒有絲毫驚訝,因爲這個消息,他早就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