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五十來歲出頭，話很多，不短的路上絮絮叨叨給方寒說了不少關于這位馮大爺的事情。
這位馮大爺今年七十歲出頭，原是江州交大的中文系教授，馮大爺的老伴爲人也很不錯，是很和善的一位老太太。
老兩口是當年馮大爺下鄉的時候認識的，老太太不識字，馮大爺卻是中文系的教授，按說這麽一對結合，絕對很難長遠。
可事實上馮大爺和自己的老伴卻非常恩愛，兩個人相濡以沫近五十年。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受過傷，生過病，不能生育，馮大爺卻從沒嫌棄過自己的老伴，兩位老人一直沒有孩子，馮大爺對老太太始終如一。
“兩人就沒有領養個孩子？”方寒問。
“聽說領養過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孩子長大之後卻嫌棄馮大爺整天不顧形象，穿着老土，還喜歡撿垃圾，這麽多年一直沒什麽來往，聽人說那孩子好像認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兩人邊說邊走，正走着，門衛突然一驚，手中的礦燈打向遠處，不遠處的地面上，一位身穿大衣老人正平躺在地上。
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方寒和門口都加快了腳步。
“馮大爺！”看清楚老人的面容，門衛又是一聲驚呼。
“這位就是馮大爺？”方寒有些意外。
原本聽門衛說了這麽多，方寒還以爲這位馮大爺看上去應該是那種博學多才，一身儒氣的老人，卻不曾想這位馮大爺滿臉皺紋，整個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爲蒼老。
“馮大爺！”
老人這會兒意識還算清楚，隻是眉頭緊皺，雙手捂着腹部，看上去極爲痛苦，聽到有人喊自己，勉強睜開眼看去。
“是小呂啊。”
方寒這會兒已經蹲下身子，一手摸向老人的手腕，一邊詢問：“老人家，您哪兒不舒服？”
“肚子疼，不礙事的。”老人還咬着牙硬撐着，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我的情況我知道的，我不該吃那一碗餃子的，可我還是不忍心啊，她不懂，好不容易做了，大過年的，是要吃餃子的。”
“呂師傅，馬上打急救電話。”方寒已經通過脈象判斷出來了，老人的情況非常嚴重，有着生命危險。
“好。”呂師傅急忙拿出手機撥打電話，同時安慰馮大爺。
“馮大爺，您撐着點，方醫生就是醫生，水平很高的，我這就打急救電話。”
說着話電話已經接通了，電話另一邊急救調度中心詢問呂師傅情況。
“告訴他們，疑似直腸癌，腸梗阻.病情危急。”方寒道。
呂師傅急忙說了情況，然後又蹲下身子，剛才他着急竟然忘了，馮大爺患有直腸癌已經半年了。
方寒這會兒也明白老人剛才的話什麽意思了。
他自己其實知道自己的情況，直腸癌，這樣的病是不能吃餃子的，隻能吃一些易消化的食物亦或者流食。
“呂師傅，我們先帶馮大爺去門衛室，地上太涼了。”說着話方寒把剛才拿過來的礦燈交給門衛，然後抱起老人，呂師傅急忙前面帶路。
進了門衛室，方寒把老人放在門衛室的床上，然後用推拿手法幫助馮大爺緩解痛苦。
随着方寒的推拿，馮大爺稍微恢複了一些，沒有那麽痛苦了，竟然掙紮着要起身。
“馮大爺，您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方寒急忙摁住老人。
“不行啊，我剛才撿垃圾的時候撿到一個報紙包着的方塊，裏面全是錢，肯定是有人扔垃圾扔錯了，這會兒人家要是發現，肯定急壞了.”
門衛看向方寒，他剛才和方寒就是打算去找馮大爺的。
“是十萬塊是不是？”方寒笑着道：“東西是我丢的，您不用擔心，安心躺着。”
馮大爺半信半疑：“小夥子，真的是你丢的？”
“五号樓邊上的垃圾桶，報紙包着的，十萬塊，對不對？”方寒說了一下情況。
馮大爺這才信了，急忙道：“小夥子，我這就去給你拿，下次千萬注意，可不敢這麽粗心了。”
方寒又摁住馮大爺：“您老好好躺着吧，您現在很危險，急救車馬上就到了。”
“我還是要回去啊，老伴在家裏等着呢，我長時間不回，她會擔心的。”
門衛急忙道：“馮大爺，您安心躺着，我去給大娘說。”說着話就打算出門。
馮大爺又喊住了：“記得讓她把東西帶過來。”
“我知道了。”門衛應了一聲，大步出了門。
門衛走後，馮大爺也不掙紮了，隻是還是忍不住嘀咕：“我這個病就不用去醫院了，看不好的。”
“老人家，這世上就沒有看不好的病，哪怕是癌症也是可以治好的，您首先要有信心，要有希望。”
“我一個老頭子，活了七十來歲了，夠了，何必多花錢呢。”
“您老是大學教授，住院看病國家是會報銷的，報銷比例還不低。”方寒剛才已經聽門衛說了，老人是江州交大的文學系教授。
别說老人是大學教授，哪怕是普通教師，隻要是有編制的，工資不說，福利還是不錯的，住院報銷比例很高的，幾乎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方寒很納悶，以老人的情況，生病住院，江州交大應該是全權負責才對，怎麽會看不起病？
老人卻擺手：“何必浪費國家資源呢，我一個老頭子，哪怕是做手術，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把資源留給更需要的人。”
這一下方寒是徹底動容了。
老人的思想真的是讓人欽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老人的想法甚至有些愚蠢，有些傻，可正是這種傻才讓人不得不動容。
是什麽樣的境界才能讓一位老人擁有如此高的覺悟，擁有如此高的情懷。
自己生病了，明明可以享受各種福利待遇，卻因爲覺得的自己年紀大了，甯願把這種福利，這種資源讓出來，給更需要的人，自己承受着病痛，哪怕在病痛期間也依舊撿垃圾，給慈善基金捐款。
或許老人自己都不知道，哪怕他自己不去看病，不去享受這個福利，這個福利也不見得就能讓給其他人。
剛才門衛說老人大公無私，值得欽佩，當時方寒的感受還不是很深，可這一刻，他是真的被老人折服了。
這是一位真正大公無私，真正有着無私情懷，值得人尊重的老人，值得人尊重的學者。
“老人家，您可千萬不要這樣想，您不僅不能這麽想，您還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因爲隻有您活着，您才能影響更多的人，哪怕多影響一個人，也絕對比您節省出來的醫療資源更有價值。”
老人有些訝異，他沒想到方寒竟然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小夥子你太高估我了。”老人歎着氣：“我其實沒做什麽的，我隻是盡自己的本分在做事，我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很幸福，幸福之餘幫一下别人，那就更幸福了。”
方寒的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或許在不少人眼中，老人很可憐，很可悲。
明明有着高昂的退休金，可以享受更好的福利待遇，日子過的可以更好，可他卻把所有的錢捐出去，自己拾荒，省吃儉用，可悲、可憐，可歎。
甚至在一些人眼中，老人都被歸爲神經病的行列。
可老人自己呢，他卻覺得自己很幸福，幫助别人更幸福。
不由的，方寒甚至想起了社會上一直讨論的一個問題。
什麽是幸福？
有時候幸福的指數很低，就比如眼前的老人，他覺得自己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還能幫助别人就很幸福。
可有時候幸福指數卻很高。
有的人，住豪宅，開豪車，身邊美女如雲，手握重權，可依舊卻的不幸福。
“老人家，您太低估您自己了。”方寒握着老人的手，随時關注着老人的情況，同時給老人做着思想工作：“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價值，有的人價值大，有的人價值小，您老的價值就很大，您老要更加珍惜自己”
“老頭子！”
方寒和老人正說着話，外面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聲，緊接着門被推開，一位六十五六歲的老太太和門衛一起走了進來。
老太太的懷裏還抱着一個長方體。
“老頭子，你沒事吧？”老太太走到老人邊上，眼中沒有淚花，臉上隻有關懷，她沒有落淚，這也是一位堅強的老人，一位值得人欽佩的老人。
“我沒事，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馮老微微一笑，勉強從老太太手中拿過長方體：“小夥子，物歸原主。”
方寒伸手接過，随意的放在邊上：“謝謝您老。”
“是我應該謝你才對，要不是你，老頭子我可能都過去了。”馮老擠出一絲笑意，哪怕是這個時候，哪怕他病情垂危，他臉上的笑容始終就沒有斷過。
老太太握着馮老的手，臉上也帶着笑，目光中帶着溫柔。
這一刻，方寒總算明白了，爲什麽這兩位老人，一位是大學教授，一位一個字不識，他們兩個人卻能走到今天，恩愛如初。
表面上看起來，他們好像并不是一類人，可事實上他們卻是一類人，他們擁有着同樣的情懷，同樣的精神，同樣的偉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