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後的耆國,一片肅穆。
兩縣之地,到處是哭聲和送葬之人,人人都面色沉痛,言談之間卻又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甚至還有喜悅。
地底一戰,耆軍傷亡數千,其中戰死者就有近千人,幾乎每個村邑都有男人死去,整個國境都籠罩在悲恸之中。
盡管代價慘重,但他們還是勝利了!
耆國人殺死了上古兇神勿支祁,全殲了數萬亵妖大軍。自此以後,一直壓在耆國頭頂陰雲,終于消散了!
除掉這個禍患之後,展現在耆國人面前的,是一條平坦大道,再也沒有什麽障礙能夠阻止他們前進!
經過此戰,所有耆國人的精神氣質發生了巨大蛻變。
他們完成一次屠神的奇迹,并且取得了全勝,這是凡人曆史上從沒有過的壯舉!
勇氣!信心!榮耀!隻屬于耆國人!
耆國人,無所畏懼!無堅不摧!不可戰勝!
逝者會被銘記,傷痛總會過去,現實才是最應該關心的。
悲傷的表面下,每個耆國國民都心思躁動,對未來充滿了勃勃野心,渴望戰争與擴張,憧憬着更多的财富和領地!
唯一讓他們擔憂的事情,就是自家國主受了傷,傷情不明,戰後數日都沒有露過面,聽說情況不太好。
現在主持耆國的,是侯婦秧。
侯婦自生了孩子之後就不再參與國事,但畢竟是鬥耆國的血脈傳承之人,也曾數次主政耆國,根基深厚,經驗豐富。
她出面主政,國内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動,一切都沿着國主聶傷定下的大政方針繼續運轉。
雖然一切平靜,但是國主一直都不出現,每個國民心中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隐憂:
國主是大戰的神水猿的主力,雖然艱難戰勝了對方,但神水猿那麽強大,國主受的傷一定不輕。
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又沒有兒子,那麽……
這話誰都不敢說,但也心知肚明,此事如果成真,将來必會成爲禍亂之源!
侯婦女秧也正在爲此事憂心,她在白天擺出一副輕松姿态,告訴所有人,聶傷的傷勢不嚴重,已經醒了,正在養傷,很快就能回來。
晚上回到家裏,就一個人躲着屋内偷偷哭泣,并和祭所巫師會面,探問聶傷傷情,經常悄悄潛出侯府,到祭所看望聶傷。
聶傷的傷勢的确很嚴重,正處在昏迷之中,偶爾才醒來片刻,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他的情況準确來說并不是傷勢,而是強大的異種精血侵入身體,和他本身血脈相互沖突,對身魂産生了巨大傷害。導緻意識渙散,身體也在崩潰之中。
這晚,秧聽說祭所那邊有了重大進展,急忙來到祭所探視。
祭所衆巫正在開會,所有巫師、賓客都在。女秧見在座之人都面色凝重,一顆心也不由沉了下去。
她不懂巫術,與衆人施禮之後,便坐在一旁靜靜聽着。
大史一臉疲憊,見人到齊了,皺着眉頭說道:“經過幾天努力,終于探查清楚了,入侵侯主身軀的神血,共有三種血脈。”
“一種是神水猿的荒古巨猿血脈,一種是神水血脈,還有就是邪神郁的血脈。它們脫離了邪神勿支祁身體之後,急迫想要尋找宿主,便都進入了侯主身體。”
巫師哀開口問道:“那荒古巨猿血脈和神水血脈,是何來曆?”
大史道:“神水猿本體是一種生活在淮水下遊的異血水猿,數量極爲稀少。它們的血脈往上追溯,便是荒古巨猿。”
“傳說那荒古巨猿體型巨大如山,性情兇暴,曾和龍族、誇父族大戰過,後來滅絕了。如今世上很多巨猿,都有它們的血脈。”
“淮水水猿的血脈發生了變異,變成了一種擅長遊水捕魚,栖息在水中的猿猴。但體内異血還是荒古巨猿的,隻要它們激發了血脈之力,就會顯現出荒古巨猿的形态。”
“至于神水血脈……”
他頓了一下,撫須說道:“神水血脈有極爲強大的控水之能,但是來曆不明,我們還沒有查清楚它的具體來源。”
“不過從神水猿在魇神術中呈現的場景來看,那個授他本源精血的老者,應該就是神水血脈的主人。”
“那老者自稱祁國之巫,我們調查過,商國領地裏并沒有這樣一個方國存在。老者和勿支祁見面的時間,大概是前夏之前幾百年,也許那時有這樣一個方國,但是早已消亡了,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了,所以我們查不到一點消息。”
巫師歇質疑道:“以那位老者的實力,在他那個時代,也肯定是一位威名赫赫的大神,而且他也非常重視祁國巫師的傳承。”
“這說明那個祁國不是無名小國,應該是個知名大國,至少也在巫術成就上天下知名。這樣一個方國,怎麽可能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呢?”
大史沉思道:“你說的這些,或許就是祁國消失在凡人記憶中的原因。”
巫師歇想了想,說道:“你是說,祁國的巫神之力太強大,所以才被截派衆神和商王室抹消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大史點頭道:“隻是猜測罷了,沒有任何依據。”
巫師哀道:“那位老者說他在海島上隐居了兩千年,算下來大概是黃帝時期。那老者又是逃到東海避難的,會不會是蚩尤一派戰敗的九夷之神,祁國在黃帝時候就被摧毀了?”
大史道:“或許是吧,祁國早已消失,也無法去驗證了。”
“祁國,會不會就是耆國呢?”
一直在安4靜聽講的女秧突然發言。
衆人聽到此言,都朝她看了過來。
女秧坦然對視,說道:“耆國的前身鬥耆國,就是鬥國和耆國,之前的那個耆國,會不會就是所謂的‘祁國’呢?”
她的想法雖然大膽,但是很有創見,巫師們都陷入了沉思。
巫師歇說道:“如果祁國真是耆國,那麽,其中牽扯的關系,可就很大了,我們這裏說不定還隐藏着什麽秘密呢。”
“話題偏的太遠了,這個以後再說吧。”
大史一擺手,說道:“不管那老者是什麽來曆,他一定也是一位控水之神。老者的神水血脈和水麒麟的血脈性質相近,但并不是同屬。我想不到,世間還有哪種血脈,其控水之能可以和水麒麟像比較。”
蛇人虬丁道:“若論控水血脈,水麒麟還算不上最頂級,還有一些比它更強的控水之力。”
巫師歇問道:“那麽,哪些血脈,才是世間最頂級的控水血脈呢?”
虬丁說道:“最頂級的控水血脈,是娲人一脈。娲人延續了古代天神的血脈,天神中的水神,還有海神,他們的血脈才是真正的控水之力。”
“真正的控水之力?”
巫師歇不解道:“難道還有假的?到底天神控水之力,和水麒麟等生靈控水之力,有何區别?”
虬丁道:“其他生靈,比如水麒麟,他們的控水之力,其實使用妖力、神力、巫力裹挾水流,并沒有影響水的本質。”
“還有禦土、控火的生靈也是一樣。麒麟之中還有火麒麟、土麒麟,也是因爲它們的本源之力是能操控各種元素的麒麟之力,所以才種類繁多。”
“天神的控水之能則不同,比如這神水之力,它能深入水體,改變水的本質。因此我才稱之爲真正的控水之力。”
“我明白了!”
巫師夭突然拍手,大聲說道:“虬丁大祭說的這個道理,侯主在和勿支祁戰鬥之中,也曾講過。”
“侯主說了個陌生的名詞,叫做水分子。我猜,水分子就是構成水的基本元素,天神的控水之力能作到水分子,其他的控水之力,則沒有這種能力。”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虬丁點點頭,說道:“神水猿的那位師尊,一定也是某位天神後裔,所以才有真正的控水之力。神水猿正是依靠此神力,才能在淮水中興風作浪,連大禹都奈何他不得。”
“偏題了,又偏題了。”
大史打住話頭,不悅道:“與侯主傷勢無關的事情,以後再說,不要再東拉西扯了。”
衆巫師不再說話,大史看了一圈,說道:“剛才我說到哪了?哦,對了,三種精血入侵了侯主身軀。這三種每一樣都十分強大,不弱于侯主自己的黑龍血脈和玄鳥血脈。”
“更糟糕的是,黑龍血脈和玄鳥血脈不但沒有抵抗外來血脈,還一起作亂,才導緻侯主情況迅速惡化。”
巫師古問道:“這是何原因?”
“唉。”
大史歎了口氣,解釋道:“普通凡人想要吸收血脈之力,必須要使用特殊巫術,慢慢吸納才行,不然就會承受不住血脈之力而暴斃。”
“侯主卻是個例外,他的兩種血脈,都是因意外直接納入體内的。狂猛的血脈之力本來應該摧毀他的身體,但黑龍血脈和玄鳥血脈正好相互制約,反而成就了侯主。”
“這次卻不一樣了,三種精血的侵入,不但破壞了黑龍血脈和玄鳥血脈之間的平衡,還相互沖突、融合。五種血脈糾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搞的一團糟。我們想要清除三種入侵血脈,也無處下手。”
“嘶,這麽複雜嗎?”
衆巫師聽到此種情況,都牙疼似的吸涼氣。
大史看着衆人,說道:“我們今日要商議的,就是如何将五種血脈區分出來,然後再進行清除。大夥有什麽建議嗎?”
場中靜默了一會,虬丁說道:“那邪神勿支祁,并沒有消化掉荒古巨猿和神水血脈,而是在他的血囊内保存了起來。它又是如何保存三種血脈而不互相沖突的?我們是否可以從中找到辦法?”
大史道:“也許它的血囊内部是分割開的,并沒有混合三種精血。”
“不對。”
虬丁搖頭道:“那三種血脈很明顯在進入侯主身體之前就已經混合了,不然不會同時侵入侯主體内,而是互相對抗排斥。”
“原來如此。”
大史了然,招呼衆人道:“虬丁大祭此言,是個好思路,大夥都沿着這個思路來想想。”
衆巫師都沉思起來。
良久無人出聲,大史捋着胡子,慢慢分析道:“邪神血脈可以融合其他血脈,但也需要很長時間來消化。”
“那邪神勿支祁,隻是把三種血脈混合了,并沒有融合,也沒有互相沖突。難道,他使用了某種能中和各種血脈性質的神術?”
“中和神術?”
衆人聽到此言,都眼睛一亮,紛紛議論起來。
虬丁也颔首道:“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了。三種精血離開邪神勿支祁之後,中和神術就消失了,所以才會在侯主體内沖突起來。”
“如此說來,我們要找到這種中和神術,可是勿支祁已經化成灰了,如何去找?”
衆巫師都低下頭,又陷入了沉默。
“我覺得,不必這麽麻煩。”
正愁躇時,一個聲音輕輕的說了一句。
巫師們聞聲看了過去,就見石室角落裏縮着一個年輕人,若不是突然發聲,都沒人注意到那裏有人。
“穢巫,你有話要說?”
大史指着他,喝道:“你也是祭所巫師,有什麽話就堂堂正正說出來,不要膽怯畏縮。”
那穢巫就是傳承半死之術的巫師學徒,此子聽到大史呵斥,挺起身來,大聲說道:“我是這樣認爲的。”
“邪神的身軀,能夠任意變化、分裂和重生,所以他可以分出一部分血液,專門容納不同精血,根本就不需要神術。”
大史質疑道:“那不就是我先前所說的,分别保存嗎?”
巫師穢道:“的确是分别保存的,但邪神也許能将血液分割到極其微小的程度而不互相幹擾。”
“???”
衆人都聽的一頭霧水。
“……哦!”
頓了一下之後,大史擊掌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對衆巫解說道:“就是侯主說的細胞!血液裏也有細胞,邪神能夠将不同精血的細胞分别保存,所以看似混在一起,其實并沒有混合!”
“哦……哦!”
衆巫也都恍然,笑了一場,很快又沉默了。
巫師哀歎氣道:“發現了這個現象又有什麽用呢?我們和侯主都做不到這種程度。”
大史也搖頭歎道:“熏池神巫最擅長血脈神術,應該可以幫上忙,可惜我們聯系不上他。”
“我可以幫聶傷。”
話音剛落,一個紅袍之人出現在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