苴羅侯想了半天,最終撓了撓髡發的腦袋,谄媚地笑道。
轲比能威嚴日重,驕橫跋扈如苴羅侯,也十分畏懼他這位兄長。
但轲比能顯然并不接受這種奉承,他冷笑說道:
“你再好好想想。”
“難道,是因爲,,和漢人結盟?”
苴羅侯想了想,猶猶豫豫地說道。
轲比能哈哈一笑,點頭說道:
“沒錯,我等能夠迅速擊敗強敵、稱雄塞外,除了自身,還因爲我們比其他人多了這些漢人盟友。”
以前他們是和烏桓校尉閻柔等人結盟,後來袁紹吞并幽州後,袁家轉而籠絡勢力更加強大的步度根、扶羅韓,他們就又找到了如今的骠騎将軍閻行,在與漢人的結盟過程中,他們比其他鮮卑部落壯大得更快,先後吞并了扶羅韓、步度根等鮮卑部落,這才一步步形成今日稱雄塞外的局面。
可這又與他們這一次冒險偷襲袁紹後方糧草有什麽關系呢?
“因爲我們不能隻有一個盟友,既然有襲擊袁紹後方的機會,那就不妨試一試,隻有讓幽地乃至整個河北亂起來,我們才能夠擁有更多的盟友。”
“可這兩個漢人提供的情報,可靠麽?”
苴羅侯語氣中還是保持着弄弄的警惕,轲比能聞言沒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裴绾、解俊兩人。
···
“君子,鮮卑騎兵趨利而來,無死戰之心。讓他們襲擊蒲吾的袁軍屯糧之地,終究是險計啊,你看這些鮮卑騎兵,攻打飛狐口的時候已經一度心生動搖,若是深入敵境,稍有挫折,隻恐有潰軍擒将之禍啊!”
解俊臉上也帶有憂色,低聲對裴绾說道。
“哈哈,事已至此,再多擔憂和考慮也是沒有的,你我隻需相信這些鮮卑騎兵襲擊蒲吾的袁軍屯糧之地,一定能夠取得勝利就可以了。”
裴绾比了比手,笑着說道。
許攸在将袁軍部署的情況透露給了晉陽城的曹鸢後,曹鸢、徐庶等人通過放出那一批原本是準備最後關頭用來聯絡援軍、裏應外合的軍鴿,将若幹重要信息傳遞到了河東、雁門的商站,使得裴绾、解俊随後也得知了袁紹大軍的後方屯糧重地就設在蒲吾的情報。
蒲吾地處常山國,境内有道路往來冀州各郡,交通便利,而聚集起來的糧草也能夠由最近的井陉運往上黨、太原等地。
裴绾和解俊在簡單驗證了情報的可靠性後,就在鮮卑軍中找到了大人轲比能,向他闡述了避實擊虛、襲擊敵軍後方屯糧重地的想法。
原本他們以爲轲比能還會推脫婉拒,可沒想到轲比能觀察了一陣地圖,又沉吟了一會兒後,就十分幹脆地答應下來了。
這也才有了今日這三千鮮卑騎兵闖入飛狐道,奪取飛狐口的事情。
而且看轲比能的打算,他還要讓麾下的鮮卑騎兵換上袁軍的旗幟和衣甲,從飛狐口到蒲吾的距離,按照鮮卑騎兵的速度,隻需要不到兩天的時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成功的幾率是很大的。
“三千精騎,襲擊幾萬羸兵和民伕,足夠了!”
裴绾自信地笑道。
···
常山,蒲吾,
就在轲比能的鮮卑騎兵換上袁軍的旗幟和衣甲,大搖大擺地踏入河北平原的時候,撤退的袁紹大軍爲了不讓敵将張遼、徐晃等人的兵馬有可趁之機,也加速撤退,陸陸續續抵達了蒲吾。
蒲吾這個地方,名氣還沒有後世大,西柏坡等紅色旅遊勝地也還沒有出現,但憑借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它在時下成爲了袁紹大軍的後方屯糧所在,沮授、淳于瓊統領轉運糧草辎重的河北民伕,加上随袁紹撤退的兵馬、民伕,人馬數量有十幾萬之多。
因爲袁紹卧病在榻,加上大軍眼下離開了并地,短時間内沒有了敵軍的威脅,軍中謀臣田豐、逢紀等人商議之後,決定照顧袁紹的病情,中軍不宜颠簸跋涉,應該暫駐蒲吾,等待袁紹的病情好轉再行開拔,隻爲了穩定因大軍在并地作戰不利引發的惶惶不安的河北人心,才抽調了幾支河北精銳軍隊趕往邺城駐守。
因此,洞察敵情、準備襲擊敵軍後方屯糧重地的鮮卑騎兵,就這樣巧合地碰上了撤退的袁紹大軍。
···
入夜,虖沱河以北。
“可惡,這哪裏是可以輕易擊破的後方民伕,明明就是河北的大軍,幾萬人?我看十幾萬人都不止!兄長,我算是想明白了,這兩個漢人根本就不是要讓我們來襲擊糧草的,而是想搭上我們鮮卑勇士的性命,來幫他們轉移敵軍的攻勢的!”
“照我看來,現下不如将這兩個漢人綁了,連夜撤軍,說不定還能趕在敵軍發現之前,退回代郡去。”
身着袁軍衣甲、俘虜了袁軍樵采士卒的苴羅侯指着裴绾、解俊兩個夾雜在鮮卑騎兵中的漢人,再沒有了顧忌,大聲咆哮起來。
皺着眉頭的轲比能也将目光投向裴绾和解俊,緩緩說道:
“兩位,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轲比能大人,你看我們一路南下、暢通無阻,而袁紹後方防禦空虛,則是衆人沿途親眼所見的,你有鷹隼一樣的目光,應該知道我們提供的情報是沒有錯的。”
“嗯。”轲比能微微點了點頭,“但眼下駐紮在蒲吾的,的确也不是幾萬沒有戰力的民伕,而是袁紹親率的十幾萬大軍,你還敢說,不是你們的情報,中途傳遞的過程中出現了差錯麽?”
“是的。”裴绾知道眼下自己不能表現出任何猶豫、遲疑的神态,他笃定地說道:
“我們提供的情報絕對不會出錯的。至于眼下駐紮在蒲吾的爲什麽會有十幾萬袁軍人馬,我想隻有這種可能,那就是袁紹的大軍已經戰敗或者提前撤退了。”
“呵呵,可笑,戰敗的軍隊還有十幾萬兵馬,你難道以爲我們鮮卑人沒有打過仗麽?”
苴羅侯冷笑一聲,反駁說道。
轲比能則沒有繼續給裴绾、解俊兩人難堪,他沉默了一會,突然又笑道:
“既然尊使已經判定袁紹兵敗或者提前撤退,那我等也無需再弄險襲擊袁紹後方的屯糧重地了,況且這十幾萬人馬,也不是區區三千騎兵能夠擊敗的。不如即刻掉頭回轉,帶着騎兵回到代郡去?”
解俊點點頭,眼下情況有變,能夠和鮮卑人達成新的合議,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況且用三千鮮卑騎兵去襲擊袁紹的十幾萬人馬,也确實是太過弄險了。
但裴绾卻搖了搖頭,用不宜質疑的語氣大聲說道:
“眼下我們的騎兵已經非常靠近袁紹的大軍,之所有沒有被袁紹的大軍發現,一來是因爲天色已經入夜,二來則是因爲袁紹軍隊上下根本就沒有人能想到有這樣一支洞悉他們内情的騎兵殺到了他們的鄰近,如果我們不趁着這個夜晚發動一次奇襲,那等到明日蹤迹暴露,遭受反應過來的袁紹軍隊的追擊和堵截,才真的是有全軍覆沒之禍!”
“你這是想讓我們去送死!”
苴羅侯憤怒地吼道,若不是有瑣奴等人攔住,像一頭憤怒公牛的他隻怕會立馬沖過來将裴绾打翻在地。
轲比能冷靜地看着苴羅侯、裴绾等人,盤算許久,他也不表态,突然大聲笑道:
“苴羅侯和裴君所言,各有道理,既然衆議不決,那按照鮮卑人的風俗,就應該請長生天來決斷了吧!”
瑣奴等人聞言,頓時臉色肅然,他們态度恭敬,就連不太情願的苴羅侯也隻能夠俯首領命。
“好了,去把巫師請來吧!”
轲比能擺了擺手,立馬就有鮮卑士卒趕去将随軍的巫師帶了過來。
這個巫師的年級不大,是轲比能部落老巫師的弟子,不僅能夠求神占蔔,還能夠醫治人畜,轲比能對他頗爲信任,這一次襲擊袁紹大軍的後方屯糧重地,一并将他帶在了身邊。
匆匆趕來的他在聽清楚轲比能一切從簡的命令之後,也不遲疑,當即解下身上背着的皮囊,從中拿出了一副占蔔的牛骨,就當着衆人的面,開始拜伏在地,念念有詞,禱告鬼神先祖和日月星辰,并讓多數滅掉火把的鮮卑人重新點燃一堆篝火,用來燒骨占蔔。
眼睜睜看着鮮卑人的求神問蔔,時間過得很快,等到牛骨在篝火上劈啪作響的時候,那名巫師當即讓人撤下牛骨、滅掉篝火,并等了一會兒,他才将牛骨湊到了火把前,細細地端詳起來。
“巫師,長生天都說了些什麽?”
桀骜不馴的苴羅侯這個時候變成了笃信不疑的信徒,他伸長了脖子,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巫師禀報長生天的旨意。
裴绾、解俊内心将信将疑地看着這名鮮卑人的巫師,鮮卑大人轲比能則冷靜地看着年輕的巫師,嘴角挂起了微笑。
那名巫師對旁人的态度置若無聞,他醞釀了足夠的情緒,嘴裏念念有詞,突然将牛骨一舉,大聲叫道:
“去!泅渡涉水,趁着夜裏殺過去,長生天要讓擋在勇士們面前的所有敵人全部死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