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宗?!”
君青藍徹底驚着了,再不曾想到,阿茹竟與承天宗有牽扯。
“我本不知這是何意,直到那日聽你們提起南疆舊事時,我才驚覺。阿茹當初之所以幫助長樂公主做那些事情,皆是因爲她受了承天宗的威脅。她應該原本就是承天宗派入北夏的細作。”
說這些話時,苗有信的聲音軟弱無力,眼底的痛苦避無可避。
“阿茹嫂子對你的情誼不容置疑。”君青藍說道:“若非如此,她不會以自己的性命來保全你的仕途。我想,阿茹嫂子早就與承天宗脫離了幹系。所以才……。”
“我知道。”苗有信說道:“我與阿茹相濡以沫,她是什麽樣的人我會不知?正因爲如此,我才不能讓阿茹枉死。那個陳墨白,可是承天宗的重要人物麽?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讓他逍遙法外。血債,總得用血來償還!”
正因爲如此,一向講究公事公辦,從不肯行差踏錯的苗有信才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與他們布下這麽一個大局。爲的,始終還是阿茹。
“君青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苓官人就是陳墨白?爲什麽不告訴我?”
姜羽凡對這問題心心念念的不肯釋懷,君青藍卻并不願向他解釋。
然而,這問題的答案她卻終究還是得親口來解釋,隻是解釋的對象變作了李從堯。
在陳墨白被抓的第二日,皇上便下旨釋放李從堯。君青藍在鎮撫司外等了許久,才瞧見李從堯慢悠悠從裏面出來。二人才上了馬車,他便問了與姜羽凡同樣的問題。
“其實也不是很早之前。”君青藍說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同你說過,在長樂公主府上醒來時,我便覺得将我擄去那人就是墨白。但未等我查清楚,長樂公主府便覆滅了。之後府上所有男寵都被斬首,我驗看過所有人的屍體,均不曾發現墨白。起先我以爲是我多心,直到得知那位苓官人就是長樂公主送與蕭皇貴妃伶人時,我才驚覺,他很有可能就是墨白。”
君青藍歎了口氣:“我隻是不明白,他不過是痛恨秦府,才急于置我于死地。又因我記恨上了你,他一心要你我的性命我可以理解。怎的,竟将心思打在了皇上身上?這可就有些太……異想天開。他莫非還想做皇帝不成?”
“呵。”李從堯冷笑着說道:“你還真沒有猜錯,他就是想做皇帝。”
“什麽?!”
這一次,君青藍表示真的驚着了。瞧着李從堯,半晌方才醒過神來:“怎麽可能。他一個山匪之子,怎能舔居高位?莫非……。”
君青藍打了個冷戰:“莫非他想要借腹生子,讓皇貴妃生下他的孩子然後……。”
李從堯瞧她一眼:“你果真是與姜羽凡相處的太久,竟染上他胡言亂語的習慣。從今後,便與他少見些面吧!”
許是對陳墨白的意圖太過震驚,君青藍并未注意到李從堯提起讓她與姜羽凡少見面時眸中一閃而逝的狡黠。
“那他憑什麽……。”
“憑什麽?”李從堯冷笑開口:“憑他就是廢帝高宗藏匿數代的後人!”
君青藍瞪大眼,深深吸了口氣,半晌不能說出半個字出來。聽到的信息量有些大,她一時間根本無法消化。
“當年高宗假扮成僧人,自宮中密道逃出皇宮之後。一路便逃至了南疆,之後藏身于一個極爲偏僻的山寨裏,搖身一變成了濟世爲民的承天宗,勢力日益發揚光大。到了陳墨白這一代,他自以爲天資聰穎,時機成熟,便親自出山,打算将北夏的江山奪回來。至于山匪一說,不過是他随口扯出的謊話。”
李從堯瞧了瞧君青藍,後頭的話并未說出口。可惜那人遇到了君青藍,滿腹的雄韬偉略,終究惜敗于兒女情長,魚與熊掌自古不能兼得,哪有兩全其美的事?便如他,與榮華富貴相比,他在乎的一切都已經在這馬車裏了。
李從堯微微勾了唇角。爲了能日日瞧見這人的歡笑,他可以犧牲一切,生命富貴又算得了什麽?
君青藍深深吸口氣,終于自混沌紛亂的思緒裏醒過神來:“你……你怎麽知道這……”
這是多麽驚天的秘密呐!
“你知道端王府爲何會遭遇滅頂之災麽?”李從堯面色漸漸變的凝重。
“不是因爲功高震主?”
“那隻是表象。”李從堯說道:“我父親每隔數年便會自天下雲遊,軍中的事物早交由兄長處理。因神武侯常年鎮守邊關極少回京,雲遊之事除了世子無人知曉。我幼年時隻知是父親與娘親感情甚笃,才每每帶着她遊走天下。但事實的真相是,他們出遊全是得了皇上的密旨,目的隻有一個——尋找高宗後人。自英宗那一代開始,神武侯府便已經背負了這樣的使命。而在我父親那一代,高宗後人的消息終于有了眉目。”
懂了!
北夏帝尋找高宗後人自然不會是爲了善待,斬草不除根終究會成爲巨大的隐患。然而,斬殺高宗一脈的事情卻是不足爲外人道也的秘密。
所以,有了消息,便也成了神武侯府的催命符。隻有死人才足夠的安全。于是,神武侯府染上了咳血症。所以,神武侯府日漸衰落,直到端王府的出現,神武侯的一切過往終究淹沒在了曆史長河之中。
怕是當初讓李雪憶進宮也不過是爲了讓神武侯毫無二心的替自己辦私事,而事情既然已經有了眉目,又怎麽可能讓一個随時應該被自己滅門的女人留在宮裏?
所以,李雪憶的遭遇實際上是皇上要對神武侯府下手的一個信号。可惜……無人察覺。
“那墨白……。”
“皇上已經醒了,蠱毒解了以後,有太醫調養,他很快便能痊愈。陳墨白自然隻能由他私下審理,皇上可不希望他的身份被天下人洞悉知曉。”
“說起來也真是天可憐見。”君青藍長長舒了口氣說道:“當初才給皇上用了解藥便被忠義候發現了。幸好皇上洪福齊天終究沒有大礙,不然……今天這一切還真是不好收拾。”
“皇上如今能夠痊愈,可都是忠義候的功勞。若沒有他暗中相助,你以爲昨日一切能進行的那麽順利。”
“他怎麽……。”君青藍表示,又聽糊塗了。
“劉全忠本是承天宗埋入宮中的暗線。他本有大好人生,卻被逼淨身豈能甘心?承天宗将他丢入宮裏不聞不問,他被折磨的死去活來才得來了今天的地位。承天宗二話不說便想要奪去他所擁有的一切,他又豈會讓他們如願?”
“所以,他表面順從墨白,實際上在暗中幫助皇上?”
“也幫了你。”李從堯說道:“若非他有意相助,你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知曉宮中宮女調配增添的事情?又如何能輕易在定國公府全身而退?你以爲隻靠唐影帶着的那些人能夠用麽?”
陳墨白在皇宮的一切自然得仰仗劉全忠,在他心裏劉全忠忠貞不二,他的人手當然而然歸劉全忠統一調配。劉全忠一點沒有讓他失望,将這些人直接送去見了閻王。這也是爲什麽陳墨白能輕易被一群乞丐抓住的原因。
若承天宗那些高手在場,哪裏能讓自己主子輕易被抓?
“咦。”君青藍心思動了動,忽然發現件奇怪的事情。皇宮離着端王府不遠,馬車怎麽……走了這許久也不停下?
她掀開車簾往外瞧去,馬車早連大興市都過了。
“咱們這是去哪?”
“京城實在太危險,咱們還是離得遠一些爲好。”
君青藍:“……。”
就……這麽出城去?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我還沒準備好。”
李從堯瞧着她:“你要準備什麽?衣裳吃食,一切用度,我早就吩咐容喜備好了,在城外等着。咱們出城便能與他回合。”
“那郡主呢?元寶呢?還有姜小爺那裏……。”
“我方才說過,姜家那些人以後少見爲妙。”李從堯沉了臉:“你放心,這一次他們再尋不到我們的蹤迹。至于雪憶……。”
李從堯眸色一沉,似有些不舍,卻不過頃刻:“她和元寶,有她們要做的事情。此生怕是,不會再離開京城了。”
君青藍眨眨眼,不明白什麽是他們要做的事情。
李從堯瞧着她:“你将元寶的身世告知貞容大長公主,你以爲她會瞞着皇上?”
“你是說。”君青藍驚了一下:“皇上已經與元寶相認?那……蕭皇貴妃那裏……。”
“經過這事,你以爲那女人還能有多大氣數?”
李從堯的話便似一道箴言,不久之後便成了真。
因蠱毒一案,蕭皇貴妃受了驚吓,又覺得愧疚于皇上不久後就病了。君青藍在鸾喜宮時親眼瞧見過小皇子也被人灌了彤丹,那麽小的嬰兒以孱弱之軀如何能承受彤丹的霸道。加上蕭皇貴妃疏于照料,不幾日便一命歸西。
蕭皇貴妃便沒能撐到春暖花開。她死了以後,皇上将她和小皇子鄭重葬與帝陵之中。雖然礙于理法情面,那二人至死仍是貴妃和皇子,但俨然在皇上心目中,早将蕭皇貴妃和小皇子當作了皇後和太子。
自那以後,北夏帝病情日益加重。與草長莺飛的四月裏的一個深夜駕崩。
第二日,大太監忠義候劉全忠宣旨。傳帝位于早年失落于民間的大皇子元寶。賜封元寶養母,朝霞郡主李雪憶爲太後。
至于陳墨白,這十方軟丈紅塵裏再沒有他的消息傳出,便仿若天地間從不曾有過這樣一個人。君青藍卻聽端王府暗衛提過那麽一句,他好像在與北夏帝見過一面後,便用一瓶斷腸草,死在了皇上的寝宮裏。無論這消息是否屬實,君青藍已經沒有心思再去探知。
現下的局面,對于陳墨白來說,反而是死了更快活。毒殺這樣的死法,也算是成全了他幻想了一輩子的皇帝顔面。
一喜一悲,普天同慶。
消息傳來的時候,李從堯正帶着君青藍漫步于春意盎然的山水間。對于朝堂的更替,以及眼看着要再度崛起的端王府,二人隻相視一笑,毫無歸意。
榮華富貴似浮沉,隻需憐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