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走了,三叔就吩咐保姆讓其他人都回去吧,今天不再見客了。就這麽一小會兒,房間裏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三叔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我爸爸,苦笑着搖頭:“大哥,我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說實話哈,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用那串佛珠打星星,而且好巧不巧打在了他的眼眶上。說實話,我給你的那串佛珠不是一般的佛珠。”
我這才知道那串佛珠原來是三叔給我爸,難怪我以前沒見過我爸戴什麽佛珠的。
“不說這個了,應該是不算什麽壞事兒。隻不過星星以後的生活可能就要多一些困擾了。”
我爸聽了三叔的話,有些驚慌,急忙問道:“三兒,你不用說這些。我就想知道星星怎麽才能不看到那些髒東西?”
髒東西?
什麽髒東西?
我怎麽一點也沒感覺到自己看到什麽髒東西了呢?不就是看到多了幾個人嗎?難道就是那幾個人?難道說他們……
三叔真的好像有未蔔先知的本領,居然已經知道了我内心的所想:“沒錯,就是多出來的那幾個人。準确來說,他們已經不是人了。而是魂魄。他們的魂魄已經出竅,已經是将死之人了。這也是天注定的!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讓你到五更。這也怨不得别人,隻能怪自己太貪心了。賺什麽錢不好,非要賺死人家的錢。要知道那是有講究的,你挖墳,都是空的。可是地府已經給你記上了,你多挖幾個,就要進幾個,這都是定數。”
此時的我早已經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我還想也整幾個空墳多弄一些錢呢。原來弄空墳居然有這麽多的講究。
不過我心裏還是有一點懷疑的,這怎麽可能是真的呢?難道老天真的會因爲多了幾個空墳就收幾個人的命嗎?沒這麽誇張吧。
我爸又跟三叔聊了一會,三叔便說道:“大哥,你跟星星早點走吧!外面的天已經陰了一下,走的再晚一些,你們可能今天就回不了家了。”
三叔怕我爸誤會是趕我們走,怕我們說他小氣都不留吃完飯,又笑着說道:“我可不是小氣,是今天确實有事兒要發生了。你們還是趕緊走吧。”
此時,外面的天早已經是陰沉沉的一片,烏雲早已經将這片世界遮蓋,找不到一點明亮的地方,好像要将這整個世界的光都吞噬了,隻留給人們心頭上那沉悶的悲傷。我對于這些烏雲沒什麽怕的,隻是好奇三叔什麽也看不見的雙眼卻好像又能夠看破這世界所有的東西。照理說他應該是看不見外面是陰天的,可是他就能夠知道。這樣的事情,在三叔身上實在是太多了。
譬如三叔剛回來的那一年,我爸帶着我來看三叔。我們一進門,三叔就說:“星星昨天是不是去咱村後山耍的時候劃着臉了?”
當時的我還沒覺着有什麽不對勁,等我爸告訴我三叔雙眼看不見,我真的是讓吓了一跳,一個盲人居然知道我劃着臉,更讓我吃驚的是居然知道我是在後山耍的時候劃傷的臉。這實在是有點吓人了。
我爸知道三叔說話向來是言出不虛,自然也不敢怠慢,急忙起身:“那我們走了,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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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要經過村裏的那條河,說是一條河,其實比小溪寬不了多少。聽我爸我媽說,之前這條河寬得有十幾米寬。現如今可能也就是一米多寬的河,深也不過二三十厘米的樣子。這樣的河流别說是刮走車了,就是人也難刮走。
我們開車來到河邊的時候,河水依然在緩緩而流,就像是老人一樣在緩緩地踱着步子慢慢地向着前方前行,那麽溫柔,那麽慈祥,那麽善良,怎麽可能會是一個惡人呢?
就在我們駛過河流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爲什麽會回頭去看那一眼,隻是當時内心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回頭看看,回頭看看,此時善良的河流,彼時都多麽可怕。
我沒有因爲河流而害怕,讓我覺着可怕的是我又看到了那四個人,三個大人一個小孩,其中一個已經上了年紀,大約六十來歲的樣子,兩個三十多四十出頭的樣子,還有一個隻有十來歲的樣子。
他們爲什麽也會來到河邊呢?
他們還在向着前方揮手,手揮舞的很慢……很慢……很慢……像是在跟誰告别一樣似的。
我有一個感覺,他們是在跟自己告别。
怎麽可能?
他們怎麽可能會在跟自己告别呢?
他們的車還沒有來到河邊呢?
再說了,這河根本不可能刮跑他們的車呀。
我自嘲的笑笑,也許是我神經太緊張了,理解錯了意思吧;也許是他們在跟别的什麽人告别吧……有太多的可能,也有太多的解釋,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河水會毫無征兆地暴漲。
我們的車已經過了河,正開始爬坡了。
因爲這條河水流量實在是太小了,完全沒必要修一座橋,所以隻是在河床上修了一條水泥路。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那輛皮卡車正從村裏開了出來。
突然,一聲震天響的雷在我的耳邊炸響,耳朵一瞬間失去了聽力,完全聽不到這世界的聲音。随之而來的一道粗犷的閃電撕裂了那黑沉沉的烏雲,畫出一道刺眼的光芒,讓這黑暗的世界有了光芒。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黑的天,也從來沒有聽過這麽響的雷,也沒見過這麽可怕的閃電。但是這些一點也不可怕的,可怕的是後來發生的事情。
我看到那輛車也準備過河,幾個村民攔住了那輛皮卡車,而且他們發生了争吵。我們離的有些遠,聽的不是很清楚,隻能夠斷斷續續地聽到幾句,不能過去……太危險了……不行……必須……
我通過這些斷斷續續的話,可以推出以下的對話。
村民們攔住他們的車,肯定是這樣說的:“你們現在不能過去,看看這電閃雷鳴的,沒準洪水就會來臨,實在是太危險了。”
那幾個人肯定不同意:“不行,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呢,必須趕回去。”
最後村民們還是沒能夠阻止這幾個人開車沖進了河床上的路。
這條路不長,隻是三十來米的樣子,車走的話也就是幾秒的事情。但是事情往往就是幾秒的事情就會發生的。
他們的車走到了河中央,突然不動了,熄火了。
我看到開車的那個人走下來檢查車到底是哪出了問題,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從河流的上遊傳了過來,那滾滾黃湯好像沸騰了似的,向河床的内外濺了出去,河堤就是忠誠的衛士守護着河岸,不讓黃湯沖上去,它們隻能夠沿着河床乖乖地順流而下。
那個人也看到了奔騰而來的洪流,急忙趕回自己的車上,打火發動汽車。車子居然發動着了。
我能夠看到車子向前沖去。
可是那個人也沒幹什麽呀,怎麽車子就能夠發動着了?
難道說……
我不敢想了,也不願去想了,隻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輛車向着前方沖,心中期盼着它能夠沖上岸來,躲過這一場浩劫。
人的命天注定,有時,我們不信也不行。
那輛車是動了,速度不算慢,可是洪流更快。汽車剛剛起步,那黃色的洪流便将那輛皮卡車卷了進去,卷走了。
我隻能夠看到那輛皮卡車好像是黃湯裏煮的餃子,來回滾來滾去,最後不知道滾去了那裏。
我爸也看到了這一幕,慨歎道:“星星,這就是天意!不要以爲我們做的事情,沒人知道就沒什麽事情,可是天知道呀!他們給所有人都記着一筆賬呢,也許哪一天,這筆賬就到了該算的時候了。”
我沒有接我爸的話,我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心中堵的厲害,好像堵了厚厚的難受,讓人難受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