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是真實存在的,它不以個人意志力爲轉移,哪怕你是皇帝,也是如此。”張正書很平靜,“陛下以爲我追求的是什麽?金錢、權力還是其他?事實上,在我看來,這些東西都沒啥意義。就好像當你看到了星空是多麽遼闊,世界是多麽寬廣之後,再想這個,就隻能說你的眼界太窄了。可以說,我所追求的,不過是讓漢人占據科學颠覆,立于不敗之地罷了。”
趙煦好像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一樣,呼呼地喘着粗氣。
君臣對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煦才把眼睛一閉。
“朕信不過你!”
這算是攤牌了,張正書也不意外。
“那是因爲陛下的智商理解不來這麽複雜的東西罷了。”張正書也很實誠。
“你是說朕很蠢?”
趙煦猛地一瞪眼,然後又覺得有點過了,這不是明擺着自己承認很蠢嗎。
“不,我的意思是術業有專攻,人沒必要把所有東西都弄懂。能把一個領域做到最好,都已經很不錯了。說實話,科學隻是一個泛稱,裏面還涉及到了物理、化學、經濟、邏輯、醫學等學科,要是再把物理細分,還能分出力學、熱力學、地球物理學、生物物理學、天體物理學等等,哪怕是化學,還有有機化學、無機化學、物理化學、分析化學、高分子化學、生物化學等等,甚至再細究,還能更細分出好些個學科來。即便是我,也沒辦法全弄懂。但是,我敢說,未來這些研究成果,就是一個國家的國力體現。别的不說,現如今化學研制出來的化肥,是不是讓農田增産了?物理研究出來的火藥,是不是讓大宋奪回了幽雲十六州?一樣的道理,隻要陛下相信科學,那科學就會迸發出無窮的力量。”
張正書說到這,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一點,就是科研人員隻需要保證他們的生活需要,讓他們有愉快的心情去科研。至于權力什麽的,他們并不想碰,也沒興趣。對于這些科研人員來說,研制出新成果,比做官的成就感大多了。”
趙煦狐疑地看着張正書:“你拿甚麽保證?”
張正書倒也無所謂:“反正陛下不相信也就算了,等到别國科技實力超過了大宋,那會就恨時間少了。别的國家我不敢保證,但此刻極西之地,有西洋諸國,已經開啓了‘文藝複興’,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到科學上面了。别的不說,待得百十年後,西洋諸國跨越萬裏來進攻大宋,火炮巨艦的,大宋無法抵擋的時候,陛下想必後悔也瞧不見了。”他也是信口開河,這西方的“文藝複興”明明是十四世紀到十六世紀的事,也就是說起碼要到明朝那會才算是有這樣的成就。不過,張正書拿來吓唬趙煦,是一點負疚感都沒的。不信的話,你去一趟歐羅巴啊?
趙煦被噎得不輕,最後才明白,原來張正書有恃無恐的是這個。
但趙煦作爲一個皇帝,哪裏會這麽輕易被吓住,隻是冷笑地看着張正書。
張正書也沒有退縮,隻是留待趙煦自己選擇。
事實上,趙煦并沒有選擇,他隻能選擇相信張正書。
“你确定科學不會對大宋不利?”趙煦十分狐疑,他最後還是要妥協的。
張正書自然明白,哪怕趙煦再外厲内荏都好,最後他都是要屈服的,因爲新技術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該發明的東西,一旦它問世了,就已經開始改變世界了。
“陛下是對自己沒信心嗎?”張正書笑了,他用上了激将法。“再好的東西,也是需要人來掌控。哪怕是武器,也是如此。如果陛下能聚一國民心,還怕科學會爲禍國家?再者,科學最前端的發現,哪一次不是朝廷最先用上的?而且,朝廷也能建立科學研究所,名正言順開始研究科學,那就不用我來做這個領頭人了。”
趙煦沉默了,最後也沒說什麽。
“若是朕恢複以往,你能保證市場恢複如常嗎?”
張正書搖了搖頭,說道:“我說過了,我從未幹預過市場。幹預市場的,是陛下而已。隻要陛下恢複以往,秩序自然就回來了。如果以後還想這麽操作,我建議陛下看一看《國富論》裏的宏觀調控,這說得很明白。像這麽胡搞一氣,隻會出現如今這個局面。”
趙煦的臉有點挂不住:“滾!”
“陛下告辭,陛下再見。”
張正書很聽話,立即轉身出了垂拱殿。
其實他真的挺怕趙煦一言不合就把他咔嚓了,雖然知道宋朝并不會這樣。最多,像蔡京這樣的,也是軟禁一段時間後就允許他緻仕了。也許不知道什麽時候,蔡京又時來運轉,再次手握重權也說不定。
當然了,要是趙煦發狠,給張正書關在牢裏一輩子也是有的,隻要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然的話,輿論壓力也是很大的。最可能的就是,軟禁張正書一輩子,圈在汴梁城,連流放的機會都不給張正書。
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刑不上大夫。但是,如果趙煦壞了規矩呢?那誰去指責他?
張正書不敢賭,隻能及早做準備了。
回到家,張正書下令啓動了“逃跑計劃”。
沒辦法,張正書已經嗅出不一樣的味道來了。按理說,他已經培養出一個小小的利益集團,隻是還沒有茁壯成長而已。要和既得利益集團相抗,那是沒辦法的事,隻能拖一段時間了。
隻是不知道,趙煦還會不會給他這麽個時間而已。
事實上,張正書并不覺得自己說動了趙煦,如果這麽輕易就能說服一個皇帝,那天底下就沒有那麽多沖突了。
“郎君,你可回來了……”
顯然,曾瑾菡是很擔憂的,趙煦突然召見張正書,這段時間又發生了這麽些事情,隻要是聰明人都瞧得出來,這事情不簡單。
張正書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沒事的。”
可曾瑾菡明顯地發現,張正書寬慰人的背後,是深深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