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沉默了一會,答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要說劉仁軌不怨,那是假的。
做爲石見總督,駐守石見五年之久,劉仁軌勞苦功高。
特别是倭軍打算登陸半島時,劉仁軌采納李義府的建議,在石見唐軍兵力不足的情況下,組建“和平軍”,主動阻擊渡海倭軍,獲得海戰完勝。
這份功勞,絕不下于蘇烈以五千騎兵,驅趕靺鞨、室韋大軍兩千裏地。
李沐雖然授了劉仁軌兵部右侍郎之職,特晉軍機閣候補大臣。
但終究沒有讓他再領兵。
對于一個習慣了疆場的宿将而言,不領兵,勿甯死。
劉仁軌更加焦急,他正當壯年,不想在長安領一份俸祿,渾渾噩噩地過完下半輩子。
所以,李沐這一問,問得了他的心坎上了。
劉仁軌眼裏,瞬間紅了。
李沐聽出來了,他回過頭來,看着劉仁軌道:“朕确實有朕的道理。你在石見做得很好,特别是海上阻擊倭軍一戰,令朕深感驚喜。你是一個大唐不可或缺的水軍帥才。”
劉仁軌聞聽大喜,“謝陛下誇獎。那……臣還能領兵嗎?臣哪怕隻做一衛将軍,也心甘情願。”
就算是神機、神策兩衛中,一個衛将軍也不過正五品軍職,就算是一衛大将軍,也不過正四品銜,讓一個兵部右侍郎,特進軍機閣候補大臣去做一衛将軍?
李沐斜眼看着劉仁軌道:“你以爲朕這個大唐天子,就是個不識人,用人的昏君?”
劉仁軌心裏一急,暗想這怎麽說變臉就變臉啊?
“陛下恕罪,臣萬萬不敢作如此想?”
李沐見劉仁軌确實有些急了,也就不再逗他了,遂道:“朕早些年,就有心打造一支海軍,隻是心中一直沒有合适的主帥人選,劉卿在白江口海戰,還有海上阻擊倭軍之戰,令朕心中有了抉擇,這海軍主帥之位,非劉卿莫屬。不知劉卿意下如何?”
劉仁軌有些愣了。
海軍主帥?
這眼前的這些艦船确實能唬人,但劉仁軌經曆過海戰,對唐水軍有多少人還是比較清楚的。
早先三條主力艦船,後來又造了一條,加上現在的這條,五條主力艦船。
每艦船往大了說,艦員每條不超過五百人,也就是說,滿打滿算,二千五百人就是極限了。
這海軍主帥聽起來威風,實際上,還不如一個衛将軍,衛将軍麾下還有一萬大軍呢。
所以,劉仁軌心裏是萬般不願意,但問題是,他能把這想法說出來嗎,敢說嗎?
“陛下,臣……陛下……臣……。”
李沐哪會知道劉仁軌所想?
他還以爲劉仁軌是擔心如何治軍,畢竟,唐水軍基本上沒有出過藍海,說難聽點,還不如象大食、天竺商人海上駕船時間多。
“劉卿不必擔心,大唐沿海一帶,多有善水之民,朕打算先向民間征募一萬水手,按神機、神策兩衛的軍饷标準,想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劉仁軌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腦子滿滿都是如何回絕掉這份“美差”,然後懇求皇帝允他去新軍帶兵,那可是十二萬大軍啊。
等等,劉仁軌突然聽到一萬人,呃……先征募一萬人?
這就說是,皇帝還要征募比一萬人更多?
等等,按神機、神策兩衛的軍饷标準?
劉仁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有皇以來,曆朝曆代的水軍,都是正軍兼的,還沒有真正獨立出來的水師。
哪怕漢末吳國,說是水師,其實也是陸軍。
确切地說,應該是乘着船的陸軍。
這也是劉仁軌對海軍主帥不感冒的原因。
可現在,聽皇帝的意思,那是真要組建一支獨立海軍了。
劉仁軌的腦子迅速轉動起來。
論軍功,他無法與李靖、李積、李孝恭等老臣相提并論。
就算與蘇烈也不在一條線上。
所以,他隻是個候補軍機大臣。
除非老臣們隐退,他才有機會入軍機閣。
但前提條件是,那個時候,皇帝還看重他。
可如果自己真能就任海軍主帥,那這大唐海軍第一人,就非他莫屬了。
就算皇帝日後忘記了現在的許諾,那一萬二、三千人的海軍,在大唐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啊。
想到這裏,劉仁軌已經不管不顧了,他抱拳道:“陛下放心,臣必不辜負陛下。”
李沐奇了怪了,這一轉眼的功夫,就不擔心了?
不過李沐不介意,“劉卿啊,那朕就将這五條主力艦船托付給你了。朕對你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一年四季,每一季你都得派出艦隊,一直向東。”
劉仁軌不解,“陛下,據臣所知,倭國以東便是茫茫大海,陛下令臣出海往東,敢問何意……莫不是想效法秦皇,去海外尋找長生不老之靈藥?”
李沐聽聞,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劉仁軌呵呵陪着幹笑。
“朕今年方才及冠,何需長生不老藥?”李沐指着大海的東面,“劉卿不知,由此向東數萬裏,有一片遼闊的土地,其疆域之大,乃大唐疆域的兩倍有餘。想來,此時那片土地還是蠻荒、無主之地。不過無妨,但凡唐軍所至之處,便是我大唐疆土。朕要劉卿去做的,就是有朝一日,率唐軍登陸那片土地。”
“臣願立軍令狀,必達成陛下所願。”劉仁軌肅容、拱手應道。
李沐翻着白眼,暗道,你倒是真敢應啊,那可是至少三萬裏外的土地。
揮揮手,李沐道:“劉卿,這海上雖說沒有敵人,可風暴、漩渦、疾病哪一項都比敵人可怕,輕則延緩航程,重則船毀人亡。朕可不想劉卿和麾下海軍,出師未捷身先死。”
劉仁軌開口欲言,被李沐擡手阻止。
“朕知道劉卿心意,但朕更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這樣,你聽朕的,先招募沿海懂水之人,組建海軍,然後每一季,都出海向東,待船載給養消耗一半時,便返回華亭港。待下一季,換一批人,帶更多的給養繼續出海。每一次,你都要将沿路的水文、氣候還有遇到的島嶼一一記錄下來,直到有一天,真正登上朕所說的那一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