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在于主要從哪個群體選才。
常言道,得人才者得天下,選中的人才能否爲皇帝所用,或者說隻爲皇帝所用,這關系到帝位的穩固。
從世家豪族選才,不可能真心爲皇帝所用。
因爲他們從一出生就打上了家族的烙印,自始至終就不曾真正忠于皇帝,更不會真正忠于國家。
他們在面臨抉擇的時候,首先考慮的,肯定是家族的利益。
當然,不是說寒門和貧家子弟就能不顧及自家的利益。
而說的是寒門和貧家子弟他們生來就沒有靠山,就沒有家族的牽絆。
他們隻有一個靠山,那就是皇帝。
所以說,科舉改革在李沐心中,非常重要。
比後世的國考重要多了。
因爲它選的不是普通公務員,而是真正進入朝堂的儲備人才。
都說培養一個官不容易,那培養一個重臣,就更不容易了。
從外放縣令至州府,牧守一方,再位列朝堂,入内閣,這時間沒有十七、八年,恐怕難以勝任。
而武臣就更誇張了,如果說低層軍官,象隊率、夥長還可以選拔方式擇優取之。
那校尉、郎将以上的軍官,不率軍隊去殺個幾百、幾千人,誰敢讓他獨領一軍?
常言道,沒殺過人的将軍,就是個紙糊的将軍,就是又一個趙括。
問題是,世道漸漸太平,哪有那麽多的人去供他們殺?
科舉改革分爲文科、武舉。
文科考三類:明經、明算、時政。
武舉也考三類:軍技、兵法、戰略。
李沐頒布诏書,新舊劃斷,從科舉制度改革起始,大唐各縣主官、軍隊郎将、校尉、隊率之職皆須從科舉進士中選用,同時廢止舉薦、門蔭制度。
也就是說,官員的世襲、門蔭、舉薦制,被徹底打破。李沐留了一絲縫隙,就是各縣縣丞、縣尉之類的輔職,可供官員們安置子侄之用,這也是爲了緩和既得利益團體的情緒,同時也爲了舊政新政之間的過渡。
将門的世襲,也形如空置,好在李沐總算給将門也留了一絲顔面,隊率以下還有更低級軍官,那就是夥長和什長的職位。也就是說,将門還有這兩個位置可供家中子侄安置。
這種留白,是極具意義的。
它最大程度地化解了皇帝與臣子之間的矛盾,使得雙方都保留了顔面,彼此之間不會太過猙獰。
先不說普通人家選拔的子弟,遠沒有将門子弟那種耳聞目染的覺悟,加上生活條件的巨大差異,往往在什長、夥長的任用上,将門子弟确實先天就勝于普通人家子弟。
而文科就更加不堪比較了,官宦人家和世家豪族掌握着天下最大部分的書籍。
紙貴、書更貴。
尋常人家負擔不起書籍和紙張的耗費,這才是世家掌控天下人才的真正原因。
這種差距在很長的時間裏不可能被消除。
但文科、武舉從制度上,給了天下人才一個公平較量的平台。
所以,朝野上下,從開始的震驚中,慢慢就平和下來了。
他們都認爲,尋常人家的子弟,不管文科、武舉都不在一個起跑線上。
對将門、官宦無法造成真正的威脅。
在他們看來,皇帝此舉隻不過是在做秀,收買人心。
科舉制度于是被順利地推行下去。
……。
“已經三天了,陛下召見孔穎達和國子監衆學士,不知意欲何爲?”
政事堂内,内閣大臣、刑部尚書劉德威嘟哝道。
房玄齡一副事不關己的死闆臉。
從李沐登基之後,他便是如此了,除了恪守本份外,他更多時候,就是這一副樣子。
唯一一次例外,就是李世民發動宮變那晚,房玄齡做出了他的選擇。
可也正因爲這次選擇,房玄齡失去了原本在擁戴李世民的那批舊臣中,超然的地位。
房玄齡現在的處境很尴尬,左右不是,左右不适。
所以,他雖然身爲内閣首輔,但很多時候,都不表示意見。
兵部尚書劉弘基翻着白眼道:“咱們的陛下總是天馬行空,标新立異。還能做什麽?老夫想啊,陛下無非是想對科舉改革作些變動呗。”
吏部尚書唐儉搖搖頭道:“依老夫看,不見得吧。陛下若要對科舉制度做出改動,又怎會不召集我等,隻傳召孔尚書和衆學士呢?”
劉弘基陰陽怪氣地說道:“那可說不準,誰叫咱們幾人是新歸附的呢,不象有些人,仗着姻親裙帶之功,竟入了内閣,與咱們平起平坐了。”
這話指向太明了,戶部尚書韓瑗大怒道:“劉弘基,你欺人太甚。”
劉弘基怼道:“老夫的話雖然不中聽,但說得是事實,對着陛下老夫也敢這麽講。韓瑗,對于令尊,老夫還是欽佩的,可你一個區區戶部侍郎,竟一躍入了内閣,其中緣故,不言自明。”
可憐韓瑗一個文弱書生,雖然已經年近不惑,可從小到大都是在順境中泡大的,哪有這種言語針鋒相對的經驗。
一時間,氣得臉色赤紅,手指着劉弘基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就是差距。
人老成精,劉弘基罵人不吐髒字,而且在話中首先避去了對皇帝的不敬,甚至将韓瑗父親韓仲良也擇了出去,就是針對韓瑗。
就算韓瑗将原話向李沐告狀,劉弘基也沒有什麽錯處,甚至劉弘基還能辯解成替韓仲良管教韓瑗,因爲劉弘基與韓仲良是一輩的同僚。
這就是斯文人罵人的藝術。
房玄齡開口了,他打圓場,“都是同殿爲臣的同僚,何必出惡言相誅。陛下自有陛下的打算,我等爲臣者,又何須私下妄加揣測,還是靜待陛下诏令便是。”
首輔既然開口了,韓瑗、劉弘基也就耐住了性子。
劉弘基也不再針對韓瑗,隻是嘴巴裏還在嘀咕,“科舉制從前隋就有,至今推行了數十年,也不見有何成效。再者說了,這天下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連字都不識幾個,怎能參加科舉?想來此舉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