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李婉順不求李師聞達于軍旅,隻求李師日夜在她面前。
因爲她懷孕了。
懷孕的女人最渴望的是夫君在自己身邊。
李沐現在冷藏李師,正合了她的意,又豈會順了李師的意?
李師沒辦法了,罵不能罵,打舍不得,辯又辯不過,再加上财權在夫人之手。
可謂是一籌莫展。
萬般無奈之下,李師隻能出門,叩響了祖父家的大門。
“祖父,師兒真的錯了嗎?”
開始李靖不肯見李師,李師愣是在門外跪了一個時辰。
李靖終究還是憐惜自己這個有出息的孫兒,讓人将他引入了自己的書房。
看着李師,李靖未言先歎了口氣。
“誰說你做錯了?”李靖悠悠說道。
“可爲何陛下不召見我?”
“你在陛下身邊的時間,遠勝于祖父,自然對陛下的了解也遠勝于祖父。你都不知道,祖父如何知道?”李靖沒好氣的回答道。
“孩兒……孩兒……。”李師被李靖怼得說不出話來。
“哎……。”李靖輕歎,他明白李師是當局者迷,否則以李師的聰慧,焉能猜不到原因在何處?“你就不想想,如果陛下真要治罪于你,豈能容你到今天?你可知道,滿朝文武紛紛上書彈劾你狂妄兇殘、抗旨忤逆之時,是陛下爲你擔下了大部分罪責?”
李師黯然道:“可孩兒無非是想振興家門。”
李靖厲聲道:“我衛國公府家門,還輪不到你來振興。八年前,祖父帶你去見陛下時,就與你交待過,你之後一切所爲都與李家無關。敢情你全忘記了。”
李師伏倒在地,“師兒知錯,祖父切莫動怒。”
“你呀……。論年紀,你比陛下長五歲,可心思卻不及陛下十一。”
“要不他是陛下呢?”李師咕哝道。
“還敢胡言亂語?”
“師兒不敢。”
“陛下生氣,并不在于你擅專,更不在于你虐殺,甚至傷亡重大也能被陛下諒解。他真正在意的是你的……忠誠。”李靖長歎,指點自己的嫡孫兒道。
李師不解,“祖父,師兒自然是忠誠陛下的,從無有半絲不臣之心。”
李靖喝斥道:“忠誠不是用嘴說的,要看你的所作所爲。”
李師好象明白了些,可又覺得不得要領,“祖父是指,我壞了陛下的謀略?”
李靖答道:“是,也不完全是。”
“請祖父賜教。”
“若你不知陛下所思所慮,而擅自攻破邏些城,陛下便不會生氣。可陛下明明已經将謀略告之于你,你還要擅自攻破邏些城,這便是欺君。”
“不。陛下當時叮囑我時,并未說過不得攻破邏些城,陛下隻令我必滅黨項,必救文成公主和江夏郡王,至于吐蕃,能打到什麽程度,就是什麽程度。我這才下了攻城的決心。”
李靖臉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師,“這才是陛下還容忍你罪責的原因。”
李師更加不解,“祖父此話何意?”
李靖仰頭看着天,沉默了許久,才悠悠道,“連陛下也想不到,你能如此迅速突破敵軍防線,一百十一天便攻破邏些城。”
李師聞言眼睛一亮,“祖父是說,陛下根本沒有料到,吐蕃會滅亡在我的手中?”
“陛下預料不到,祖父也預料不到,普天之下,恐怕沒人能預料到,區區乳臭未幹小兒,提十八萬大軍,不足四月,竟可滅吐蕃。”
李靖的語氣有些顫抖,似氣憤?不。似遺憾?不。更象是……興奮。
李師愣住了,李靖的表情不象是在責備、教訓自己,而象是在誇贊自己,确切地說,是以自己爲……傲?
李師小心翼翼地問道:“祖父這是在……誇贊……孫兒嗎?”
李靖低下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師,雙目一瞪,雙眉一振,大聲道:“如此赫赫戰功,豈能不贊?”
李師先是一喜,而後蹩眉道:“可陛下卻生氣了,孫兒已經閉門半月有餘。”
李靖長歎一聲,嗔道:“癡兒!難道陛下不召見你,你就不能入宮請罪嗎?陛下可有明旨,不許你入宮面聖?”
“那倒不曾。”李師一愣。
其實李師一直,不,從果斷下令攻破邏些城時,就已經認定自己是抗旨、有罪責的。
所以,回長安之後,慌忙入宮請罪,卻被李沐不冷不熱地打發回了家。
這讓李師有了種錯覺,覺得皇帝與自己疏遠了。
于是内心就更加不敢有别的想法,隻想待在家中扮老實,希望皇帝不生氣了,來召見他。
此時聽了李靖的話,李師有種醍醐灌頂的恍然,他問道:“可孫兒如何入宮?”
“這還用問?”李靖大吼一聲,恨其不争,“找長公主去。”
“孫兒已經公主說過此事了。”
“公主怎麽說?”
“公主說不能從軍正好在京爲官,要不與她一起打理生意就更好了。”
李靖聽了瞪眼吹胡,老半天才吐出一個字來,“滾!”
李師一邊爬起,一邊問道:“祖父,孫兒現在該如何?”
“進宮。”
“怎麽進?”
李靖跺腳道:“你是陛下義兄,驸馬都尉,你要觐見,誰敢攔你?你……你……滾!”
李師跑得比兔子還快。
……。
皇宮。
太液池旁的承香殿中,熱鬧非凡。
太後鄭觀音,皇後韓瓊,三位長公主,文成公主,還有李沂的妻子李明達和她剛出生的孩子。
正值隆冬,殿外寒風凜烈。
殿内卻溫暖春,幾個炭爐中木炭燃燒正烈。
讓人有一種季節錯亂的感覺。
李沐一身褚赤長衫,挽着袖子,正在切羊肉。
這是最新鮮的羊肉,在殿外凍至微硬,正适合切片。
今日吃火鍋。
三位長公主也在幫忙擇菜,鄭觀音慈眉善目,正與韓瓊在逗弄着李明達的孩子。
文成公主和李明達顯然不太合群,二人正在竊竊私語。
此時,剛切完一盤的李沐,直起腰來,長籲了一口氣。
李沐追求肉片要薄,薄如紙衣,這玩意切起來着實費勁。
不但要刀快,手穩,還要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