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唐的勢力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認爲,大唐新皇,且内戰沒有爆發,與大唐朝廷爲敵,無疑是自尋死路。
另一部分認爲,李世民對黨項有恩,既然尉遲恭所部代表着李世民,那麽黨項應該予以援手。況且,如果李世民複辟成功,那麽黨項便有了壯大的時機。
而親吐蕃的一部分認爲,這正是黨項棄大唐投吐蕃的最佳時機。
拓跋赤辭更傾向于襄助李世民,因爲他從心裏對李沐——這個曾經在戰場上生擒他的少年,有一種強烈的敵意。他更希望,能助李世民重新坐回至尊之位,隻是,拓跋赤辭心裏也很清楚,僅憑黨項的實力,就算加上尉遲恭帶來的三萬多軍隊,想要進攻長安,勝算微乎其微。
三種說辭代表着黨項内部三種利益群體。
但不管怎麽說,尉遲恭和他所率領的軍隊,在西戎州受到了優待。
黨項人不但收留了他們,還提供了優厚的生活條件。
這一天,原吏部侍郎韋挺來見尉遲恭。
“鄂國公,如果再這麽養尊處優下去,将士們的士氣就會消散,那時就算國公想領兵勤王,恐怕亦是不能了。”
“韋侍郎有何高見?”
“本官有一計,聯吐蕃,與黨項合兵,揮師東進,必能襄助陛下重登大寶。”
尉遲恭聽聞此言,有些猶豫,“吐蕃對中原素有野心,恐怕引兵容易,退兵就難了。況且,如今陛下和太子都陷在長安,我等以何取信吐蕃?再有,我等僅三萬多軍隊,三方合兵,誰爲主,誰爲從屬?”
“鄂國公不必憂慮,本官有一計,可爲國公平添至少五萬大軍。如此國公麾下八萬大軍,足以掌控局勢。”
尉遲恭聞言大喜,問道:“何處兵馬,韋侍郎快快說來。”
韋挺撸了撸短須道:“鄂國公還記得年前,李沐以『奸』詐手段陷害忠良,覆沒京兆韋氏,使得韋貴妃蒙難之事?”
尉遲恭點點頭道:“自然記得,可此事與兵馬有何幹連?”
韋挺陰陰一笑道:“紀王李慎乃韋貴妃所出,韋貴妃離奇自盡,身爲人子,焉能不恨?加上如今李沐登基,削陛下皇子王爵,勒令諸王回京,必引得諸皇子不滿。此時隻要有人前往稍加挑撥,必能令李慎舉兵與鄂國公會合。”
尉遲恭精神一振,道:“先生妙計。紀王李慎乃秦州都督,手中所控軍隊三萬之衆……可就算如此也沒有五萬啊?”
韋挺道:“鄂國公莫非忘記了韋貴妃還有所出?”
尉遲恭搖搖頭道:“韋貴妃隻誕有一個皇子啊。”
韋挺歎息道:“可韋貴妃還誕有一個公主啊,臨川公主李孟姜。”
“是,可這與先生所言五萬大軍有何關連?”
“臨川公主李孟姜驸馬周道務,乃洮州都督,手中所握一萬五千軍隊。”
尉遲恭眼睛一亮,大贊道:“先生果然好計。隻是紀王、周道務處派何人前往聯絡呢?”
韋挺道:“周道務處,本官怕是說不上話,但有一人肯定能遞得上話。也肯定願意走這一趟。”
“何人?”
“定襄縣主的丈夫,懷德郡王,阿史那?忠。”
尉遲恭眼睛頓時一亮,“妙,妙。其子史暕在李沐手中吃了那麽大的虧,韋貴妃又是其嶽母,若由他前往,周道務定會舉兵。”
韋挺道:“至于紀王那,就由本官前去吧,本官出身京兆韋氏旁支,說起來與紀王也有些淵源,想來紀王能聽得進某的話。”
尉遲恭拱手道:“那就辛苦韋侍郎了。某在此靜候先生佳音。”
……。
長安皇宮,甘『露』殿中。
房玄齡靜靜地看着李沐。
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天子,他已經看不懂了。
狡詐如狐,卻又胸襟似海。
如昏君、暴君,又似明君。
房玄齡卻沒有要向李沐效忠的意思。
在他心裏,自己累了,需要的不再是爲夢想而執拗,如今他僅僅隻想好好地活着,爲家人而活。
“陛下,容臣乞骸骨。”房玄齡緩緩拜倒在地。
李沐冷冷地看着房玄齡,這個年過花甲的老頭,讓他恨,恨不得現在就賞他一杯毒酒,恨不得下诏誅其全家。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天經地義。
一切華綤背後,都是虛僞。
李沐自認不是個虛僞之人,最多隻是優柔寡斷。
但現在,李沐知道不能殺。
“朕不準。”當李沐緩緩吐出這三個字時,房玄齡冷汗淋漓。
但他依舊執意堅持道:“臣有罪,但臣以爲國士者,當從一而終,若陛下能赦免臣之家眷,臣願伏法,引頸就戮。”
李沐聽聞,笑了。
冷笑。
恥笑。
嗤之以鼻。
“國士?你房喬也敢自認國士?”
“臣雖不敢自認國士,但心向往之。”
“那朕問你,你效忠于誰?”
“臣效忠于貞觀朝陛下。”
“呵呵。”李沐沒有笑意,“效忠于一人者,也敢妄言國士?”
“臣自居廟堂之上,扪心自問,沒有做下任何與大唐不利之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臣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你與李世民謀劃玄武門之變,讓整個天下人倫崩壞,影響大唐數十年,甚至數百年,這也叫問心無愧?”李沐厲聲喝斥道,“先父有何罪?無罪而誅,這也叫問心無愧?先父爲太子,國之儲君,你與李世民爲一己私利殺之,『逼』迫皇祖父讓位,與篡位謀反何異?這也叫問心無愧?”
房玄齡匍匐在地上的身子顫抖不止,“臣……臣……有罪。可食君之祿,與君分憂,臣無錯。先太子優柔寡斷,非人君之像,江山若交到他的手上,大唐未必有今日之強大,這一點臣至今無悔。”
“敢問房喬,房司徒,你是何人?神仙?妖怪?”李沐戲谑地問道,“以莫須有的揣測,去判定一個國之儲君是否合格,能否成爲明君?誰給你的權力?呵呵……你又怎能認爲,先父一定爲比這個能爲一己私利,屠殺兄弟、子侄的人,做得更差?莫要給自己和李世民的罪惡披上一塊遮羞布,連做過的事都不敢承認,何談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