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向外揮揮手。
魏征、馬周、韓仲良齊聲告退。
袁仁國不敢打擾，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沐自己一個人陷入了沉思。
登基三天，房玄齡已經遞了兩道辭呈，隻是被李沐壓下。
倒不是李沐想挽留他，而是這個時機不對。
剛登基要懲治舊臣，李沐怕被人說吃相難看。
本是想拖一兩個月，等局勢明朗穩定之後，再批準房喬的辭呈。
不想，夜長夢多，還真真見了鬼了。
李沐現在騎虎難下。
用，不甘心。
不用，等于打自己臉。
這關系到後續内閣的組建，稍有不慎，會引起非議。
李沐猶豫着站起身來，走到殿門口，擡頭看看天，又看看地。
還有那延綿不絕的宮牆樓宇。
偶爾有三、五内侍和宮女列隊而過。
這讓李沐有些錯覺，自己真是皇帝了嗎？真是大唐天子了嗎？
回頭掃了一眼低頭垂眉的袁仁國，“我真是天子嗎？”
袁仁國趕緊答道：“陛下自然是天子。”
“呵呵。”李沐一聲怪笑，“連天都是假的，何來子？”
袁仁國呐呐着，不敢接話。
李沐顧自邁下台階，信步走去。
這一走，竟走到了承慶殿前。
李沐猶豫了一下，轉身返回。
可走了兩步，又止住了。
再轉身往殿門走去。
擡手阻止了内侍禀報，李沐一腳闖入了殿。
隻見李世民依舊是那副模樣，躺在搖椅晃啊晃的。
“秦王，你這是在作什麽？今日這麽好的太陽，不去外面曬曬？對了，王妃們怎麽不來陪你？”李沐走到李世民面前，拍拍李世懂的肩膀問道。
李世民睜了一下眼，又閉了，“我的妃子自然由我調教，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來得有些勤快啊。說吧，是不是又是什麽要來請教啊？”
李沐應道：“怎麽可能？朕是來探望一下秦王可有吃好喝好，晚是不是睡得着覺？”
“那行，多謝關心，我吃得進睡得着，你走好。”說着，李世民轉了個身，背對着李沐，大有不理不睬的意思。
李沐有些尴尬，猶豫了一下，說道：“朕在想，是不是該殺了房喬？”
聽李沐這麽一說，李世民躺不住了，他“咻”地一聲起身，瞪着李沐道：“你可是答應過我不殺房喬的。”
李沐一歎，說道：“朕是答應過，可眼下情況有變。六部之，竟然有四部尚書推舉房喬入内閣，這搞得我太被動了。”
“内閣？啥物事？又是你搞得新東西？”
李沐一歎，将建内閣的動機和内閣職能對李世民簡單解釋了一遍。
李世民沉默下來。
李沐問道：“若換了你，你會不會殺房喬？”
李世民皺着眉頭想了很久，“會。”
李沐一愣，“你同意了？”
“我沒同意。”
“你明明說會。”
“我是說會了。”
“那是同意了。”
“我不同意。”
“你撒賴。”
李世民斜了一眼李沐，坐了回去，“我說會，是說如果我還是皇帝，我會殺房喬。但問題我現在不是皇帝，我隻是秦王。所以，我不同意。而你是皇帝，既然是皇帝，說不殺不殺，君無戲言。”
李沐無語，沖李世民翻白眼。
李世民不理會，又躺了下去，“若你想殺房喬，先殺了我。”
李沐歎道：“房喬等于是你的一面旗幟，他不倒，那些忠心于你的官員們便不會死心。朝堂會很自然地分裂成兩派，如此内耗必會産生，與江山社稷何益？”
李世民答道：“那是你的問題。其實這情況，與玄武門之變後，朝堂的情況并無二緻，這也是我采納長孫無忌的建議，殺太子府、齊王府十個侄兒的理由。你現在是皇帝了，那你讓我看看，你是怎麽做的，你能不能做的我好？”
李沐瞥了一眼李世民，“朕不你的激将法，朕知道你想保房喬，朕偏不如你所願。”
“那我出宮去承天門街，由北向南，天天喊皇帝食言而肥。有能耐你殺了我。”李世民毫不示弱。
李沐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
一氣之下，轉身回走。
身後傳來李世民的聲音，“玄齡是個人才，用他，你不虧。”
李沐沒有理會，繼續往外走去。
走出承慶殿，李沐問袁仁國，“知道朕爲什麽這麽恨房喬嗎？”
袁仁國低頭應道：“老奴不敢說。”
“朕赦你無罪。”
“陛下是怨恨房玄齡替陛下謀劃宮變，害得太宗冤死。”
李沐搖搖頭道：“不。至少不全是。朕還沒有那麽狹隘，各爲其主，朕還是能理解的。朕恨房喬，是因爲他身爲國士，當有良知，明明有能力可以阻攔秦王屠殺二府，卻爲了從龍之功，一己私欲，做了個掩嘴葫蘆。”
袁仁國低聲吱唔道：“陛下……說得……是。”
李沐一皺眉，“應得這麽輕，難道你心裏認爲朕是錯的？”
袁仁國連忙大聲喊道：“陛下聖明。”
“這還差不得。”李沐一甩長袖，登了辇輿，突然覺得袁仁國這話哪裏不對勁。
袁仁國趕緊追去，卻聽李沐說道：“傳房玄齡進宮。”
袁仁國先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忙應道：“老奴遵旨，老奴這去傳陛下口谕。”
這時，辇輿已經走遠。
……。
房玄齡是個謹慎的人。
别的人到了他這種地位，基本都會将宅邸選在離皇宮很近的地方。
畢竟，離皇帝越近，自然地位越高嘛。
這是彰顯身份和地位最好的辦法。
可房玄齡不一樣，他将宅邸選在了長安城的東南角。
離皇城最遠的角落之一。
芙蓉園西邊的曲池坊，也作曲江坊。
這些日子，房玄齡雖然還沒有被批準離職，但事實已經賦閑在家了。
除了在李沐登基時，他窩在官員叢，觀瞻了一下儀式，再沒有出過門。
不用說去見李世民了，連他的學生李治處，他都沒有去過。
房玄齡明白，這個時候，最好的應對方法是什麽都不做，什麽人都不見。
這是保全家人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