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新城,等于失去了城中儲備糧草、軍械和後撤之路。
可他們并不知道,就在他們回師的時候,李沐率神機衛已經攻下新城。
雖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李沐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
固守新城、木底城就成了當前最緊要的任務。
在李沐看來,招降聯軍不可能一蹴而就。
它們的整體實力還在,僅憑高延壽說降,恐怕事倍功半。
所以,必須以戰促降,隻有打痛了它,讓它明白勝利無望,才能讓它們死心。
于是李沐做出了一個極爲大膽的決定。
他令席君買率六千騎兵出西城,迎擊來援的聯軍。
而城中隻留下三千多士兵和數千傷兵守城。
李沐在賭,這是一場豪賭。
同時,李沐也不得不賭。
因爲新城中,隻有不足萬人的守軍,要防禦住聯軍反噬,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劉仁願部接防木底城也需要足夠的布防時間。
所以,這種固守無援的情況下,遲早都是死路。
李沐隻能賭。
賭聯軍士氣已經渙散,因爲新城、木底城的陷落已經不再是什麽秘密。
任何軍隊得知後路被斷,糧草損失殆盡,都會士氣大落。
再賭席君買的指揮才能,他能以一百十二騎,平定吐谷渾内亂,那麽現在讓他率六千騎兵,或許真能給自己一個驚喜。
最後賭蘇定方。
但凡沙場宿将,對戰場上一絲細微的變化,都非常敏感。
長期的作戰,累積的經驗,能使他們本能地作出最正确的反應。
李沐不相信,聯軍的大規模撤退,蘇定方會沒有一絲反應。
所以,李沐并不擔心席君買孤軍出擊。
隻要蘇定方能派出有力之一部,對撤退聯軍進行追擊。
那麽東、西合擊之勢就能形成。
這對士氣低落的聯軍将是滅頂之災。
正是有了這樣的考慮,李沐才做出這個近乎荒謬的決定。
以六千騎兵迎擊一支十幾萬人的軍隊。
……。
上天眷顧李沐,上天眷顧大唐。
一切比李沐設想的還要順利。
正如李沐所猜測的,蘇定方确實出兵了。
他不但出兵,而且是傾囊而出。
六萬唐軍,其中二萬是騎兵。
如果說遼東城中還有駐守軍隊,那就是三千士卒和數萬傷兵了。
這時,遼東城周邊隻要有一支萬人的敵軍存在,就可以占領遼東城。
但這個假設已經不可能存在。
席君買也沒有辜負李沐的期望。
新城西,五、六十裏處的一個平原上。
光天化日、琅琅乾坤。
這是一場堂堂正正的遭遇戰。
六千騎兵,被席君買統領着,以一個三角錐形陣,對二十倍于己的聯軍,發起了一種看似悲壯的沖鋒。
結果卻生生将延綿數十裏的聯軍陣形擊穿,正好與蘇定方的追擊部隊會師。
這還不算,席君買有着一顆無比狂熱的心、渴望戰功的心。
随即,六千騎兵以無堅不摧之勢,東西來回,犁了三個對穿。
直到戰馬口噴白沫,無法再持續作戰爲止。
而此時,蘇定方的軍隊開始對還在堅持抵抗的塊狀敵軍,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
騎兵兩翼包圓,步兵壓上,弓弩兵箭矢覆蓋。
這場戰役,是唐軍在此戰中戰果最爲豐盛的一仗。
殲滅敵人一萬五千餘人,俘虜近五萬人,四下潰散者更是無法估算。
戰馬、軍械不計其數。
關鍵是此戰之後,高句麗、靺鞨在遼東城一線,再無成建制軍隊,他們無力再戰,徹底喪失了對戰局的掌控能力。
巨大的戰果,讓被聯軍壓着打了這麽長時間的遼東城将士,有一種放聲歌唱的沖動。
漫山遍野的遼東大地上,每一個唐軍将士都在歡呼。
壓抑地太久了,在這一刻将士們徹底地釋放出吼聲,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陰霾和委屈全部嘶吼出來。
無數的士兵,将身上的甲具卸下,與武器一起抛向天空。
所有人在跳躍、奔跑,他們沒有目标,他們在渲瀉,他們在狂歡。
他們在慶賀自己活下來了,他們在告訴每一個活着的戰友,可以……回家了。
李積從馬上下來,含笑地看着這一幕,臉上有兩行熱淚流下。
他慢慢地跪到在地上,重重地向西面,那座已經看不見的遼東城方向磕頭。
陣亡的将士們,大唐的好兒郎們,你們聽見嗎?看見了嗎?
我們……赢了。
這是一場狂歡,持續了整整三天。
……。
李沐并沒有被這場大勝沖昏了頭腦。
遼東一線的敵軍雖然已經掃清,可李積所部已經折損過半。
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最主要的敵人并不在遼東,而在長安。
雖然半島上還有李沐三十萬軍隊,可高句麗加上百濟之地的面積,比起整個江南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治理的難度,卻數倍于江南道。
因爲江南道生活的是唐人,而此地卻是異民。
這種剛剛占領的疆土,最麻煩的就是如何統治。
安定人心同樣最繁瑣和最需要時間。
李沐不能将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而且,軍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将士,作戰行,牧民可不是他們的強項。
讓他們以鐵血手段去統治,或許不到一年,便會讓整個高句麗烽煙四起。
可李沐手中,沒有足夠數量的文官。
杭州府的學院,也抽調不出這麽多的生員,況且這些生員沒有實際治理地方的經驗,真讓他們直接就任一方主官,恐怕造成的後果,比軍隊統治更不堪。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李沐做出了決定。
他派出了大批的人,前往各地傳訊,五姓七望、四大僑姓、吳郡四姓、江南世族、關中郡姓、關中士族等等,但凡有些名氣、有些實力的世家豪門皆在邀請之列。
這是一道命令,攝政王、平遼行軍大總管李沐的軍令。
七日之内,各地家主必須趕到遼東。
七天時間,穿越數千裏,這些以前是不能想象的。
但現在不同了,有了貫穿南北、東西的直道。
一輛馬車,足以日行八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