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怼得确實狠,滿口的仁義道德、忠孝廉恥,在這等已經人髒俱獲的重案上,居然私下交易,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房玄齡今日已經被羞辱地麻木了。
“殿下此言差矣,爲人臣者,當爲君分憂。所謂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老臣不覺得自己有做錯。”
李沐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誠不欺我。敢問司徒,何爲士,士何爲?孔子曰,士志于道。禮記有雲,有恥,有所不爲也。士人有廉恥,斯天下有風俗。視天子有虧,不思進谏,一味讒言獻媚,更甚者同流合污,此等不配稱士,更不配稱士大夫。”
房玄齡的冷汗簌簌而下。
李沐的話如同晨鍾暮鼓一般響徹他的心頭。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般滿懷熱血,欲爲大唐社稷、爲天下蒼生盡一份力的。
可不知道從何時起,已經忘記了廉恥二字,緻力于從龍、擁立這些不世之功。
走到了最後,竟忘記了自己當初爲何出發。
房玄齡已經沒有心思再與李沐說下去了,他顫抖着身體起身長揖道:“老臣受教,老臣告退。”
看着房玄齡抽搐的老臉,李沐冷冷道:“孤可以給陛下一個脫身的機會,韋貴妃必須死,若連她一個參與籌劃暗殺的兇手都可逍遙法外,天理何在?另外,尚書右仆『射』的人選,孤已經選好了,等公審之後,孤會上疏奏請聖裁。”
房玄齡躬身應道:“臣必定原話轉禀陛下,臣告辭。”
……。
看着跪在面前,面如死灰的房玄齡。
李世民的手顫抖起來。
韋珪,韋貴妃,朕的愛妃,爲朕誕下一子一女。
舍棄她,讓朕如何面對皇子和公主?
李世民感到一陣心悸,單手扶着龍案,似乎有臨時癱倒在地的可能。
房玄齡與袁仁國作勢欲上前攙扶。
被李世民擡手制止。
“房卿先退下吧。”李世民無力地揮揮手。
房玄齡默默倒退幾步,轉身出宮去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幫不上忙了,剩下的隻能靠皇帝自己了。
“擺駕延嘉殿。”李世民低聲吩咐道。
袁仁國低頭應道:“奴這就去辦。”
延嘉殿,韋珪的寝宮。
從得知韋家被阖族緝拿之後,韋珪是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幸好有晉安公主相陪,倒也能打發些時間。
“貴妃,你說父皇能救出夫君和韋家之人嗎?”晉安公主一樣心中忐忑。
她是知道攝政王李沐的能耐的,如今皇室之中,誰還不知道李沐的能耐。
十七歲的攝政王,掌握着大唐戰鬥力最強的虎贲,擁有江南道數十州的根基。
誰敢不識?
韋貴妃安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李沐就算權勢熏天,也隻是個臣子,總得給陛下留些體面。公主不必煩心,相信陛下定能讓李沐令至即釋。”
此時忽然響起,“聖人駕到,韋貴妃迎駕。”
韋貴妃聞聽一喜,對晉安公主道:“瞧瞧,聖人這不是來了嗎?”
二人整理妝容,急步外出,恭迎聖駕。
“不知聖人駕臨,有失遠迎,萬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憂郁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默默地往裏走。
晉安公主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攙扶起韋貴妃,正待跟随入内。
卻聽李世民邊走邊說,“晉安公主暫且退避,去承慶殿等。”
晉安公主隻能扶着韋貴妃的手,應道:“兒臣遵旨。”
韋貴妃急步往内走去,她急迫地想知道韋家的消息。
“陛下,李沐可有遵旨放人?”
李世民此時已經坐下,但出手來,拉起韋貴妃,溫柔地撫『摸』着她的手,說道:“韋愛妃跟朕也有不少年了吧?”
韋貴妃有種受寵若驚地感覺,“回陛下,妾服侍陛下已經二十二年。”
李世民點點頭道:“真快啊,一轉眼竟然二十二年了。韋愛妃爲朕誕下皇子李慎和公主李孟姜,這些年,朕一直沒有好好賞賜于你,朕心中有愧啊。”
韋貴妃連忙寬慰道:“陛下這些年待妾很好,妾并無所求,隻求能時時見到陛下,服侍陛下,就已經滿足了。”
李世民拍拍韋貴妃的手道:“好,好。愛妃有心了。”
韋貴妃這時想起韋家來,忙問道:“敢問陛下,韋家……?”
李世民搖搖頭,讓韋珪心中突地一涼,怎麽,連皇帝的面子也不給嗎?
“愛妃,朕爲難啊。你去韋家省親,與韋匡伯密謀暗殺之事發了。”李世民盡量地不去看韋珪直愣愣的眼神,低着頭說道。
韋貴妃的頭“轟”地一聲炸了,事發了?
什麽意思?自己與韋匡伯密謀之事發了?
韋珪突然有一種從雲端掉落地獄的感覺。
她終于知道,李世民爲何要來,爲什麽會對她如此溫柔有加了。
因爲,事發了。
能在宮中據貴妃之位,十餘年之久,韋貴妃知道“事發了”三個字的含義。
韋貴妃幹澀而艱難地問道:“敢問陛下,誰出賣了妾?”
“韋匡伯。”李世民一樣艱難地吐出三個字。
韋貴妃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韋匡伯,叔父,你好狠的心啊。
突然韋貴妃撲倒在李世民的腿上,“陛下,陛下,妾不能死,妾不能死啊。若妾背着如此罪名而死,勢必影響到慎兒和孟姜。陛下,陛下開恩,救救妾身。”
李世民也流淚道:“愛妃啊,朕也不願與你天人永隔,奈何時勢不由人啊,朕……朕……怕是救不了你了。”
“不……。”韋貴妃凄厲地尖叫道,“你是皇帝,是大唐天子,你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對嗎?”
韋貴妃的情緒驟然失控,她拼命地拉扯着李世民的衣襟。
李世民輕歎一口氣,向邊上的袁仁國施了個眼『色』。
袁仁國上前半扶半強制地将韋貴妃的手扳開,一邊寬慰道:“韋貴妃且勿急躁,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