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卻正『色』道:“王府挂孝,乃本王的命令。孤醒過神來之後,得知當日護衛孤的四十名護衛,當場陣亡了三十六人,餘下四人也已是殘廢之身。如此忠勇之士,孤豈能令他們默默無聞死去?故下令阖府爲勇士挂孝,以示敬重之意。房司徒可是以爲,孤做錯了麽?”
說到最後一句,李沐的神『色』已經有些猙獰。
滿殿的文武官員雖然對李沐的話不怎麽認同,因爲在他們看來,護衛護主乃是本份,多全點賞賜撫恤也就是了,沒必要那麽隆重。
但對于死者爲大的覺悟還是有的。
房玄齡臉『色』發青,躬身道:“臣不敢指摘殿下有錯,隻是例行詢問,以解心中之『惑』?”
李世民爲房玄齡解圍道:“房愛卿說得不錯,此事不但朕,包括當殿諸公,心中皆有疑『惑』,如今攝政王一解釋,自然就釋疑了,此事攝政王并無過錯,換了是朕,有這麽多忠勇之士爲朕而死,也爲悲痛不已,下令爲他們挂孝的。”
李世民的話也很有水平,不但化解了房玄齡的困境,還趁機标榜了一下自己。
向所有宣告,自己一樣是善待忠臣的。
李沐不再理會房玄齡,雙手一撐,直起身子,沖劉洎道:“劉相跪着所爲何事?”
魏征在一邊将十九家聯名彈劾劉洎之事說了一遍。
李沐呵呵笑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劉相,都道善惡皆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今日看來,古人誠不欺我啊。”
劉洎心中的驚愕已經到達了極點,所謂拼得一身剮,敢将皇帝拉下馬。
被李沐這麽不陰不陽地調侃着,劉洎實在受不了了。
他爬起身來,指着李沐道:“你你放肆!可知這是太極殿,當着陛下和滿朝臣工的面,你竟敢坐肩辇入殿?”
李沐的臉『色』漸漸凝固,“劉相恐怕是耳聾了吧,難道沒有聽見剛剛陛下都說何來之罪四個字?倒是孤要問問劉相,你爲何如此放肆?據本王所知,就算是當朝國公,在見親王之時,也須大禮相見,你不過一個區區清苑縣男,也敢當衆呵斥本王?”
說到此處,李沐轉頭問魏征道:“孤沒有說錯吧?”
魏征答道:“殿下博學強記,并無錯失之處。”
“那按律法,劉相當處此罪?”
“輕則杖責,重者逐出朝堂。”
“劉相,你可聽清楚了?”李沐笑容綻放,輕聲問道。
劉洎簌簌發抖,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吓得,“臣乃天子之臣,就算要罰,也須天子下诏處罰。”
說完轉向李世民,“臣懇請陛下,爲臣做主。”
李世民擡起右手,指着劉洎,正向對李沐開口。
不想李沐搶先一步道:“劉相是陛下肱股之臣,自然需要陛下降旨懲誡。臣恭請陛下聖裁。”
李世民原本确實是想護住劉洎的,畢竟劉洎一直以來效忠自己,在忠誠這一點上,李世民還是認可劉洎的。
但現在,被李沐這句話一說,李世民反倒猶豫起來了。
劉洎已經牽扯進了新政洩密案,被十九家聯名彈劾。
現在李沐話中再次點到劉洎是朕的肱股之臣,這句話可是重點,需要劃出來,以後是要考到的。
要知道,太極殿大朝會,不但皇帝的言詞,會有起居郎負責記錄,就是文武百官的奏疏、谏言也一樣有專人記錄,以備日後查詢追責。
所以,朝堂之上,沒有人吃飽了撐得,敢『亂』說話。
『亂』說話的也不是沒有,但能享用這種規格的,基本上就是瘋子,象那種要被拖出去的、命懸一線的、自知無法脫罪的等等。
所以,李世民改變的心意,做爲天子,萬萬不能與洩密之事扯上半點關系。
可李世民同時擔心,将劉洎『逼』至絕境,很可能劉洎會當衆吐『露』實情。
但凡皇帝爲難之際,自然有忠臣救駕。
房玄齡素有謀略,他此時已經體會出其中奧妙。
對于洩密之事,其實房玄齡心中早有疑『惑』,隻是沒有責問天子的勇氣罷了。
如今十九家聯名彈劾劉洎,房玄齡心裏已經跟明鏡似的那般清楚了。
雖然對李世民失望,但所謂攘外必先安内、唇亡齒寒的道理,房玄齡還是懂得。
“啓奏陛下,劉仆『射』雖對攝政王有不敬之言行,但朝會之中,言詞激烈,也是人之常情。自古以來,以下谏上者,無有不誇大、作驚悚之言,以引爲上者注意。禦史大夫魏征,就常以此态勸谏陛下,陛下卻從無降罪。故臣以爲,懲治劉仆『射』确實有些過了,不過劉仆『射』身爲臣子,藐視親王之例确不可長,請陛下責令劉仆『射』,當衆向攝政王賠禮道歉。”
李世民龍顔大悅,房喬啊房喬,你可真是朕的子房啊。
“劉仆『射』,你可有聽清房卿所言?還不快快向攝政王賠禮道歉?”
李沐心中也确實佩服房玄齡的急智,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房玄齡随便一番話,就化解了劉洎的危境。
還讓李沐無法出言反駁。
因爲魏征就在身邊,不說他以前怎麽拿口水噴李世民的,就說今天,魏征又故伎重演,生生硬頂了李世民。
李沐總不能堅持懲治劉洎,而赦免魏征,公然包庇魏征吧?
所以,李沐隻能選擇沉默不語。
劉洎起身,走到李沐面前,深深一揖道:“臣魯莽,有失禮之處,請攝政王殿下海涵。”
李沐突然笑了,還伸手扶住劉洎拱着的手道:“劉相言重了,孤不是氣量狹小之人,此事就當一陣風吹過,不得再提。”
“謝殿下寬仁。”
兩人這一來二去的表演,直接閃瞎了邊上數百吃瓜觀衆的眼睛。
這到底是演得哪一出啊?将相和啊?
可意外總發生在不經意時。
李沐突然臉『色』一沉,卻依舊拉着劉洎的手,他盯着劉洎的眼睛道:“劉相,失不失禮,那是小事,孤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劉相如果真有攪『亂』朝堂、禍害天下百姓之舉,那孤決不容情。孤來問你,十九家聯名彈劾你,可真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