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恍然,應道:“殿下所言極是。對了,還有一件小事,博陵、清河二崔捎信來問,何時可能回購土地,還請殿下定奪。”
李沐想了想道:“告訴他們,再等等。”
說到此處,李沐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左右一掃,問道:“常綠雲呢?”
魏征等人也四下一看,奇怪,真不見常綠雲身影。
魏征說道:“殿下莫急,常護衛怕是在替殿下整理書房吧……。”
可話還沒說完,李沐已經飛快地沖出殿外了。
魏征三人面面相觑,隻好緊随李沐再跑了一趟書房。
除了馬周,可憐魏征、韓仲良都是白須飄飄的老漢了,今日所跑的路,怕是比往年一年還多。
等他們趕到時,李沐木然坐在書房内,一頁信箋從他的手中飄落。
常綠雲走了,她真的走了。
正如她所說,父親常玉交待她的事,她做完了,如今李沐身邊已經用不到她了。
常綠雲也想念山中的師父。
與其留在王府令李沐爲難,不如回去自由自在。
她說她不适合京城的生活,太累,與之相比,她更希望田園和青山綠水。
她說,能得到李沐之前的許諾,讓她有種解脫,這數年的付出,值了!
最後,常綠雲讓李沐不要爲她擔心,她能照顧好自己。
也讓李沐不要去找她,讓她能陪伴師父終老。
回想起她在身邊這數年間的點點滴滴,李沐有種心被抽空的感覺。
爲什麽?
究竟是爲什麽?
先是兄弟背棄,然後是視爲臂膀的常綠雲離去。
難道是自己真做錯了什麽?
還是人性本就是可共患難,不可同富貴嗎?
李沐沒有下令去找,他知道,憑常綠雲的身手,和她這些年統領狼牙衛的經曆。
除非她願意,否則根本找不到她。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别人就更找不到她。
這樣也好,正如她初來時,突然出現,如今突然而去。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
不管李沐身邊發生多少不順心的事。
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時間的轉輪不會因爲任何人而停擺。
調息令的影響力在持續發酵。
各地已經哀鴻遍野。
當然,遭受損失的是李沐的目标群體,各地世家豪族。
手中還捏着地的百姓,除了心理上有些煎熬之外,并無實際損失。
他們的地都是自己的口糧田和永業田,正象地價爆漲時沒賣,現在暴跌時,就更不會賣了。
并州,太原府,治所晉陽城。
太原是太上皇李淵起兵處,乃龍興之地。
建國之後,數次擴建改修,其規模已經相當大了,人稱北都。
與西京長安、東京洛陽并稱爲三都或者三京。
晉陽城城外五十裏,有個村子,住着近三百餘戶人家。
這樣的村就算與後世比,也不算小了。
因靠近晉陽城,這村子的人相對來說,目光更開闊些。
此村名叫大槐村,因村口一顆三人合抱的大槐樹而得名。
村民們閑暇之時,都會聚集在大槐樹下,聊聊東家長西家短,說些雞零狗碎之事,以打發時光。
久而久之,有心眼活泛之人便在大槐樹邊開設了一個小酒攤。
供閑侃之人,有個手式。
也好掙點小錢,養家糊口不是?
這天,十幾個人圍在大槐樹下正聊得起勁。
隻聽見其中一人突然擡手指着右前方說道:“咦……那不是張老蔫嗎?喂……張老蔫,你這是幹啥去咧?”
隻見張老蔫大聲回答道:“俺進城買地去。”
這嗓子中氣十足啊。
“喲,張老蔫,你這算是發财了?”
“發财可不敢說,也是托朝廷、托攝政王的福,老漢才能買到這麽便宜的地。”張老漢連連擺手謙遜道,可那神氣卻不象有絲毫謙遜的樣子。
邊上一個象是文人模樣的漢子大聲問道:“張老蔫,不久前還聽你滿村子地罵,攝政王殿下發了惡政……。”
張老漢連忙緊跑幾步,上前來捂那文人的嘴,“薛秀才,不可敢亂說。老漢是個粗人,哪能知道攝政王他老人家雄圖大略,陰謀詭計,還有那啥來着?……反正啊,攝政王就是好。”
這話引得一陣轟笑。
薛秀才一把拍開張老蔫伸來的手,哈哈笑道:“喲……張老蔫啊,幾日不見,你還吊起文來了?這陰謀詭計可不是什麽好詞,還有啊,我可聽說,攝政王今才舞象之年,你這老人家,恐怕按不到攝政王頭上吧?”
張老蔫這下急了,他“呸”、“呸”了兩口道,“就說老漢是粗人吧,看看,連話都不會說,反正一句話,攝政王是大好人就對了。俺買地回來,還得買些香燭,天天供着他。”
薛秀才調侃道:“我說張老蔫,人攝政王活得好好的,你供他這可是咒他啊,我提醒你啊,這可是大罪。”
張老蔫吓得渾身一縮,連忙道:“咱說說罷了,怎會咒攝政王他老……呃,呢?”
邊上有好事之人嫌不熱鬧,“張老蔫,聽說你之前賣地賣虧了,滿村子拽着喉嚨罵娘。怎麽,現在得瑟起來了?”
張老蔫臉一下憋得通紅,“那是小老兒眼窩子淺,不值數,不值數。”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張老蔫能生,家有三個兒子,皆已成年,是爲男丁。
以大唐律,十八歲以上的中男和丁男,每人受口分田八十畝,永業田二十畝。
其中老男、殘疾受口分田四十畝,寡妻妾受口分田三十畝;這些人如果爲戶主,每人受永業田二十畝,口分田三十畝。這也是重男輕女思想的由來。
按律,口分田是不能買賣的,因爲人死後官府就會收回去。
但允許永業田進行買賣。
所以,張家有八十畝永業田能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