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有些歇斯底裏起來，他該有恨，他自信李世民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擊落倒他。
可他沒有想到背後捅刀的竟是自己十幾年相依爲命的兄弟。
他一直以爲老實、穩重，視爲依仗的李沂。
失去李沂，就等于失去了神策衛。
長安的權力格局就會發生逆轉。
何況李世民還要擴編神策衛至一倍，八萬人之數。
當然，李沐現在還顧忌不到這些，他現在正被兄弟的背叛深深地刺傷了。
李沐平靜地說道：“我隻是想要個公道。”
“公道？”李沐大喝道，“梁仲業已經伏法，你還要什麽公道？難道真要我也爲爹償命嗎？”
“不。”李沂搖搖頭道，“我相信大哥絕不知情，若大哥知情或者大哥下令暗殺爹爹，大哥就不會容我和娘活到現在。”
“那你究竟要什麽？”
“常綠雲。”李沂一字一字地吐出口，“常玉雖死，常綠雲還活着，若大哥将她交給我，我現在就進宮拒絕陛下賜婚，就算陛下降罪，我雖死無憾。”
李沐怔住了，李沂居然真将仇恨轉移至常綠雲身上，這人執拗起來，太可怕了。
李沐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當時的綠雲，還是個孩子，随她的授業恩師住在山上，根本不可能知道常玉、梁仲業暗殺爹之事，你……你這不是……二弟，她是無辜的。”
李沂竟點點頭道：“我知道她是無辜的，可常玉是他爹，她就得替常玉背負血債。”
李沐被李沂堵得說不出話來，“你……你瘋了，真瘋了。”
“我沒瘋。大哥可以殺王晊、張亮、候君集、長孫無忌等人，爲亡父報仇。我在做和大哥一樣的事，現在天下人都知道，是常玉和梁仲業暗殺了我爹，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知道大哥與常綠雲親近，所以沒有指望你幫我複仇，可大哥，你不幫我，也不要阻攔我。”
話說到這份上，李沐再也無話可說了。
其實李沐很清楚，以李沂的個性，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恐怕很難更改。
此時攔着李沂，無非是向李沂要個說法。
現在，李沂的理由已經說得很清楚。
李沂不會放棄複仇，李沐也不可能交出常綠雲。
這道坎，就象是兄弟二人之間的一道天河，隻會越來越寬。
這個結果，李沐從得知李英節死因時，就有了心理準備，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事前竟無一絲征兆。
直讓李沐有些手足無措，而心底曾經有過的那一絲幻想，随即被擊得粉碎。
“二弟，你真決定了。”
“決定了。”
“就算你我兄弟因此反目，你也在所不惜？”
李沂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隻是随即逝去。
“我此生原本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率大軍馳騁疆場，如今這願望實現了。現在，我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替父親報仇。”
李沐作着最後的努力，“你做這決定，娘知道嗎？”
李沐此時口中的娘，自然不是鄭觀音，而是兄弟共同的娘楊氏。
李沂的眼睛裏再次閃過一絲苦澀，“娘不知道。隻是我奉勸大哥，最好也别告訴娘，讓娘能安心在莊子裏養老渡日。”
李沐不置可否，緩緩轉身，連走邊道：“政鬥的水太混，别自己挖坑再讓人坑了……好好照顧自己。”
李沂沒有任何反應，轉身而去。
兄弟兩背道而馳，雖然都是出宮，但走得卻是兩道門。
在遠處觀看的官員們搖頭興歎，這兩兄弟的情義，恐怕是走到頭了。
太極殿的殿門之後，一直盯着李沐、李沂兄弟争執的兩個太監匆匆離開，往内宮方向去了。
……。
心灰意冷的李沐回到王府之後，就将自己關在書房内。
不見任何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李沂怎麽可能會因爲李英節的死，去爲難一個女子呢，雖然常綠雲算不得是弱女子，可畢竟也是女子啊。
李沂從小内斂、執拗不假，可還是明事理之人。
可今日之事确實太意外，可以稱之爲劇變。
還是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發生的。
李沐在反省，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錯到連兄弟都要反目的程度。
山中無甲子，寒暑不知年。
一轉眼三天過去。
李沐已經将自己封閉在書房五天了。
王府的正安殿中，魏征、馬周急得團團轉。
連身體還沒完全康複的韓仲良，也急急地趕來。
“魏公，殿下究竟如何了？”韓仲良問道。
魏征輕歎道：“殿下畢竟是少年心性，得知李沂投向陛下一邊，就受不了了。如今公務積壓，這要是再拖下去，怕是人心惶惶啊。”
韓仲良也歎道：“殿下雖然長于逆境，可總得來說，也是順風順水，驟然身邊兄弟背叛，難受也是人之常情。隻是殿下将自己一人關在書房内，時間長了恐怕于身體有害，魏公、馬尚書何不與老夫一起将殿下勸出來，再慢慢開導呢？”
“韓相啊，周與魏公早勸過數次了，可殿下一意孤行，就是不肯出房一步。幸好殿下還用些膳食，否則五天下來，還不餓壞了？”
韓仲良頓足道：“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時傳來一個聲音，“我或許能讓殿下出來。”
三人一起轉頭看去。
隻見常綠雲一手持劍，一手挽着一個包裹，站在門口。
這模樣，敢情是要遠行啊。
魏征稍一沉吟，便猜到了常綠雲的用意。
忙上前勸道：“我說常護衛，這個時候，你就别再添亂了。殿下的心性，豈會讓你離開？再說了你終究是個女子，一旦脫離了王府，那安危可就沒了保障。”
這話說得是，神策衛大将軍欲取常綠雲性命之事，這些天已經傳來沸沸揚揚。
坊間總有好事之徒，來替李沂下手，以此得到李沂的青睐。
所謂好漢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呢。
就算常綠雲武藝高強，可對于這下暗殺，恐怕也是防不勝防啊。
雖然李沐沒有宣布過與常綠雲的關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