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重新想了想，堅定地回答道：“确實沒有提及，當時殿下隻說要分三年實行農稅改革，江南道、淮南道試行之事是回到五府之後，才提及的，這臣記得很清楚。”
“那江南道可有發生換購田地之事？”
“這倒沒有聽說。”
其實這答案，在預料之中，江南各地田地基本在官府控制之中，由大量的俘虜進行耕種。
江南精壯基本都已經成爲工坊雇工，隻有少量老弱病殘還在田中覓食。
而幾個大些的世家皆從李沐爲錢塘興修水利開始，走到了李沐這一邊。
加上如今李沐官是越當越大。
所以，沒有特别原因，很難被有心人拉攏。
想到此，李沐眼睛一亮，“如此就好。”
“殿下有了應對之策？”
李沐道：“敢問諸公，世家搶購田地的本意是什麽？”
韓仲良道：“無非是利益。”
“不，不完全是，從此事來看，有人刻意洩密，引得各地瘋搶土地，從而使得新政半途夭折。所以，他們的本意有二，利益自然是首要的，而打擊遏制新政，也是重點。”馬周分析道。
李沐點點道：“賓王說得對，但還有一點二位都沒有說到。經這幾年工坊的普及，世家都在瘋狂地擴張工坊，隻要手頭有餘錢的，都被追加進工坊了。照道理，他們手中應該沒有餘錢才對，可爲何突然有這麽多的錢去搶購、哄擡田地價格呢？”
韓仲良一怔，“莫非是……貸款？”
李沐立即點頭道：“沒錯，已經半個月了，韓相應該有所耳聞。”
韓仲良點頭道：“确有此事，各地分行這半個月突然借貸大量增加，臣本以爲是新年各地工坊需要購買原材料所緻。如今被殿下這麽一提醒，原來是世家豪門借貸所緻。”
李沐道：“按照銀行律例，借貸需要抵押物，這個規定，各地分行應該沒有違規吧？”
韓仲良道：“殿下放心，臣治下絕不會出現違規借貸之事。”
“那就有辦法了。”李沐咬咬牙道，“既然他們自找死路，那就别怪本王下手狠。”
韓仲良莫名其妙地看看魏征，再看看馬周。
可魏征二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韓仲良隻好問道：“殿下可否爲臣等解惑？”
李沐看着這三個心腹，沒有想要隐瞞他們的意思。
“諸公應該知道，借貸需要利息，而銀行利息調整，決定權在韓相這個大總管手中，并不需要知會朝廷。那麽隻要提高利息到一個讓世家難以容忍的地步，會發生什麽事？”
韓仲良答道：“要麽還錢，要麽沒收抵押物。”
說到此，韓仲良突然明白李沐的用意了，“殿下是說逼迫貸款的世家豪門吐出借款？”
“沒錯。隻要他們失去了資金的支持，自然就沒了争搶田地的本錢。”
韓仲良驚悚道：“可如此一來，怕是十有八九的世家要破産了。”
這話說得沒錯，世家手中沒有現錢，大都以工坊爲抵押，向銀行貸款。
而李沐原本爲了促進商業的發展，将貸款年利率定爲一成。（不是放高利喔，這時代商業沒有後世發達，貨物的利潤是後世人想不到的，往往有一倍或者幾倍的毛利，運輸難、損耗大是關鍵。如果照後世一、二成毛利的貿易，在大唐絕對是虧本買賣。）
隻要将利息提高至五成，一年之内，就會讓世家一個個破産倒閉。
因爲他們還不起，借一百貫，還一百五十貫，天下雖大，卻沒幾家受得了。
真的還不死，李沐不介意将利息提得更高。
更關鍵的是，世家的家業大都是實物，也就固定資産，缺少現錢。
所以，隻要銀行施出這招必殺技，那麽一切都将灰飛煙滅。
這也是韓仲良驚悚的原因。
馬周問道：“殿下，如果世家雇人種植田地，收獲之後出售糧食，然後再自己湊上一些，或許能還上呢？畢竟隻要撐過一年，殿下就會全國推行農稅改革。”
“無妨，我們不是商議了隻有江南道、淮南道施行嗎？現在頒布政令時，再改成隻有江南道試行。如此一來，預期落空，就會有許多小世家因銀行利息調高，而開始抛售手中的土地。”
馬周連連點頭。
可李沐顯然不滿足于此，他确實已經被激怒了。
“魏公，政令中還有一點需要更改。”
“殿下請說。”
“減免農稅後，除留下四成自用糧外，其餘六成必須按時價出售給官府，違者以私販罪論處。”
魏征一愣，“敢問殿下，私販罪爲何罪？”
李沐翻翻白眼道：“杜撰的。”
“那怎麽懲處？”
“沒收糧食，加罰一倍罰金。”
魏征聽了趕緊點頭，生怕李沐說出殺無赦來。
開玩笑，農民賣自己種出的糧食，如果還攤上殺頭之罪，就此政真成了惡政了。
李沐斜了一眼魏征，道：“魏征放心，這隻是權宜之計，待時局平衡了，孤自然會慢慢放松的。百姓有四成自用糧，不會造成多大的損失，況且，官府以時價收購，賣誰不是賣啊？”
魏征點點頭道：“殿下思慮缜密，臣無異議。”
其實到此時，三人都明白李沐的用意了。
先提高利息，震懾、逼垮世家的心理防線。
然後頒布隻試行江南道的政令，壓低預期，以迫使抵抗力弱的小世家率先承受不住抛售手中田地。
最後斷其退路，就是糧食官府統一收購，徹底打消世家囤糧居奇的想法。
如此一來，真正全國施行新政，就要等到明年，而一年的産出需要時間，世家等于需要囤地近兩年，而這兩年的利息成本等于将本錢翻了一倍，也就是說忐忑不安兩年之後，如果地價漲一倍，僅僅是保本。
可問題是，銀行的利息高低掌握在韓仲良手中，也就是李沐手中。
世家沒有話語權，若是不滿意，隻能選擇提前還貸。
可問題土地囤積在手，沒有變現，上哪去籌措現錢呢？
魏征、韓仲良、馬周看向李沐的眼中，充滿了佩服和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