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未曾謀面,但李沐的王服和魏征的國公服說明了一切。
李沐點頭道:“那就煩請黃别駕替孤引見諸位同僚吧。”
黃晟一一爲李沐引見了杭州府長史沈樂文、司馬郭義,加上黃晟自己,這便是杭州府衙三大僚屬了。
不過,這不是李沐的僚屬,而是刺史魏征的僚屬。
黃晟特意爲李沐引見了越州刺史甯純。
這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面目清瘦但雙目有神。
整個人看起來很幹練,在李沐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之後,黃晟又介紹杭州府轄下錢塘、鹽官、富陽、新城、餘杭、臨安、于潛、唐山八縣縣令,餘者便不再一一介紹了。
這八人中,李沐唯獨對錢塘縣令張仁願印象深刻,不僅僅是錢塘縣是州府所在地的關系,而是李沐發現錢塘縣令張仁願的眼神中帶着一抹焦慮。
一陣寒喧之後。
兩州官員紛紛邀請李沐赴宴洗塵,說是早已備下了接風宴。
李沐笑道:“感謝諸位同僚不畏酷暑前來迎接本王,不過這洗塵宴請就免了吧。到時等本王行署建好,本王再宴請諸位同僚吧。”
說完對黃晟道:“煩黃别駕前面帶路,魏公年長,旅途勞頓,先去府衙安置。”
官員們連聲稱贊李沐禮賢下士。
一行數百人向州府衙門行去。
可越走李沐心中越奇怪,道路兩旁的百姓個個挑着木桶,往返道路兩側。
人流之甚,如同兩條長蛇一般。
“停。”李沐大聲喊道。
官員們詫異地看着李沐,不知道發生何事。
李沐跳下馬,在路邊攔住一個挑擔的百姓詢問道:“你們挑着木桶去做什麽?”
那百姓惶恐不安答道:“回官爺話,草民是去挑水。”
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挑水?李沐心中奇怪,難道錢塘無水嗎?
“誰來與孤解釋一下,百姓所爲何事?”李沐大喝道。
這時錢塘縣令張仁願急步上前道:“禀都督,杭州府今年有旱情,已半月有餘,尤其以錢塘縣爲最。若不設法,不僅百姓無人飲用,地裏莊稼也會欠收。”
李沐皺眉道:“那爲何不上報朝廷?”
張仁願低頭不語。
李沐正要斥責,這時魏征上前來,拉了拉李沐衣袖。
魏征低聲道:“上報災情,本是州府的權限,但上報災情,考評必差。如今杭州府刺史調任,僚屬豈會有上報之心。”
李沐明白了,這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刺史不在,僚屬自然不會搶這個黑鍋背。
而眼前這個錢塘縣令,他的權限是上報州府,真要追責于張仁願,那就有點苛責了。
李沐掃了一眼州府的别駕、長史、司馬三人,後者皆低頭赫然。
這不是追責的時候,李沐也不想一來就與地方官搞僵了關系。
于是向張仁願問道:“災情嚴重到何種程度?”
張仁願:“錢塘縣由于海水倒灌,打井所取的地下水都是鹹水,無法飲用。不用說地裏的莊稼缺水幹枯,連百姓日常的生活用水都十分缺乏。百姓們隻能挑着水桶前往數十裏外的吳山取澗水飲用。可天氣炎熱,一來一回,除去途中喝的,挑回家的也就隻有一半了。”
李沐轉頭對魏征道:“看來孤要鸠占雀巢,征用魏公的府衙一用了。”
魏征道:“殿下請便。”
……。
州衙其實與縣衙相差無比,也就是放大了的縣衙。
座落在錢塘縣的杭州府衙與錢塘縣衙僅相距不足十裏地。
此時以北爲尊,故在縣衙的北方。
州衙不與民居相連接,獨占一個街區。
故衙門前的街道被稱爲“州前街”、“州東街”、“州西街”。
讓李沐驚訝的是,州府衙門灰暗邋遢,說它破敗也不爲過。
看到李沐的表情,身邊的魏征低聲解釋道:“殿下不必驚訝,除了新建的衙門,大唐各處衙門都是這副景象。”
“這是爲何?”
“州縣想要修繕衙門,無非兩條路,一是想上申報,雖然十有**上得到撥款,可這就在官員考核中落下一筆靡費的評語,與升遷不利。二是在地方向鄉紳募款,可這對于鄉紳沒有什麽好處,自然不被擁護,而得罪鄉紳,由當地鄉紳『操』縱的輿情就對官員不利,最終還是會影響官員的仕途。所以,每一任官員無論清還是貪,都沒有動力去修繕它。”
李沐恍然,他知道魏征還有一種沒有說,那就是自掏腰包修繕,可爲官一任,也就三至六年,自己掏腰包修繕衙門,便宜後來者的事,恐怕沒幾個會做。
看來民間所謂“官不修衙”的諺語出自此處啊。
府衙前最顯眼的是正對大門的照壁。由磨磚細砌而成,牆頂覆蓋頂瓦。
照壁朝北的牆面一般有磚雕,中心是一個怪獸圖像,這個怪獸形狀有一點象麒麟,它的周圍有不少金銀财寶,可它還是張開大嘴,企圖吞吃天上的一輪紅日。
這種怪獸名不見經傳,在照壁的北面雕上它的尊容,據說就是爲了提醒進出衙門的衆人不要貪得無厭。
照壁朝南的牆面是官府的公告欄,經常貼滿了官府的告示、批詞、判語等等,供人抄錄。
大門兩側的牆面有個轉折斜向大門,以突出大門的位置,這就是所謂的“八字牆”。
大門的形制受到法律、禮制的嚴格限制,無論多大的州縣,大門都隻能是三開間。
每間各安兩扇黑漆門扇,總共有六扇門,這也是“六扇門”叫法的由來。
“衙門六扇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俗語,恐怕便是出于此。
進了大門,看到的是一堵和大門外照壁相對的屏牆,遮擋進入大門人的視線。
這道屏牆就是所說的“蕭牆”,到此之人就應脫帽整裝,算是進入了衙門正式辦公的區域了。
整個府衙有大大小小數十個院落組成。
這些院落都被高高的圍牆隔絕,以此彰顯内外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