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對李婉順卻有了深刻的認識,雖說史載李婉順是個才女,可現在終究隻有十五歲,非親見,總有些懷疑。如今算是領教了。
鄭觀音看李沐臉紅,道:“沐兒自幼流落在外,怕是沒有好好讀過?”
“五歲那年,梁先生替孩兒開的蒙。”
“梁先生?”
“就是父親的親衛梁仲業。”
鄭觀音聞聽無言,好半晌道:“其不過是個武人,能識字已是不錯,教人怕誤人子弟了。”
李沐有種吐血的沖動。
“沐兒啊,爲娘思慮着,在閑瑕之時,讓你二姐教你讀書,你意下如何?”
李沐的頭頓時一個變成兩個大。
“咳……母親,其實如果不是孩兒身世暴露,皇上原本是令我去國子監讀書的。”
“沐兒是怕婉順教得不如國子監那些司業?”
“啊?不,不,母親誤會了,孩兒的意思是說,如今神機衛擴編,莊子裏事務繁忙,還有各種迎來送往需要應酬,孩兒确實沒有讀書的時間。”
鄭觀音聞言歎了口氣,淡淡地說道:“看來我的話,你是不願意聽了。罷了,大王退去吧,我要歇息了。”
李沐一聽傻眼了,崔尚之事,還沒着落呢。
他趕緊道:“母親訓誡,孩兒自當從命。日後閑瑕之時,孩兒定會向二姐請教。”
鄭觀音這才點點頭道:“沐兒啊,不是爲娘逼你,隻是你身系先王一脈,不讀書明禮,豈不是失了你父親的顔面。”
李沐連連應是。
“好了,現在講講,你是不是不願意與崔氏聯姻?”
李沐道:“是。”
“那就回了便是。”
“這……母親,現在問題是,孩兒需要借助五姓世家之力。”
“哦?何事需要借助五姓?”
李沐沉默起來。
“我兒如果不便向爲娘透露,那爲娘便不問了。”
“不,不。孩兒說就是了。”
李沐将與五姓交往的過程,向鄭觀音述說了一遍。
在說到盧挺、鄭之桓二人指派刺客行刺自己時,鄭觀音的臉色大變。
而說到盧、鄭二人被當街誅殺,鄭觀音再也忍不住了。
她本就是冰雪聰明的女人,身爲太子妃,不過是内斂罷了。
“沐兒,你可知道,鄭之桓論起來是爲娘的族兄?”
李沐瞬間有種石化的感覺。
他突然反應過來,鄭觀音便是出身荥陽鄭氏。
“孩兒有罪,還請母親責罰。”李沐跑在鄭觀音面前請罪道。
鄭觀音沉默了許久,才道:“罷了,鄭之桓敢行刺大王,也是罪有應得。”
“孩兒當時真不知道鄭之桓與母親的關系,否則,怎麽也會留他一條命。”
“殺了便殺了吧。隻是……唉……。”鄭觀音歎道,“你殺了盧、鄭二位家主,你可知道,這二家聯合起來,與你爲敵,那該如何是好?”
“當初崔尚答應孩兒,隻要盧、鄭二人一死,他便能按壓住盧、鄭二族族人。”
“胡說。”鄭觀音輕喝道,“盧、鄭氏皆爲數百年世家,豈是僅憑一個外姓就可能壓服?”
“母親的意思是說,崔尚在坑孩兒?”
鄭觀音沉思了一會,道:“害你倒未必,不過是利用你讓其坐穩五姓盟主之位罷了。”
李沐聞言心中一盤算,覺得母親所言确實在理。
“敢問母親,如今孩兒該如何行事?”
“你先告訴爲娘,你究竟想要借助五姓世家行何事?”
李沐不再隐瞞,回答道:“孩兒初來京城,沒有根基,也不知道自己身世,隻能與長孫無忌合作。原本莊中所産的貨物皆依賴長孫氏的店鋪銷往各地。如今既然明白長孫無忌是害父親的元兇之一,自然是不能再與其媾和了。”
“你是想與五姓合作?”
“是。”
“這該是崔尚樂見其聞之事啊,莫非他還不願意?”
“母親誤會了。崔尚自然是求之不得,隻是……孩兒提了個要求。”
“什麽要求?”
“孩兒提的要求是……五姓在半年之内,打垮長孫氏在各州的店鋪。”
鄭觀音沉默起來,她怔怔地看着李沐。
好一會,才歎道:“你還是想複仇?”
李沐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最終的想法,恐怕是這天下吧?”鄭觀音幽幽歎道。
李沐知道無法隐瞞鄭觀音,便實話實說道:“是。這天下本該是父親的。”
“沐兒可知道,你一旦動了長孫無忌,皇上豈會坐視不理?”
“可據孩兒了解,皇上與長孫無忌之間并非鐵闆一塊,這些年在大唐各州,長孫氏的勢力日益見漲,皇上心中對此也非常忌憚。”
“就算如此,皇上可以爲利益而疏遠長孫無忌,或者時不時敲打長孫無忌,可如果到了生死之時,皇上會毫不猶豫地站在長孫無忌一邊。”
鄭觀音輕輕搖頭道:“你毫無勝算。”
聽了鄭觀音的話,李沐如醍醐灌頂一般,自己之前确實想得簡單了。
李世民雖然忌憚長孫無忌的勢力漸長,可這畢竟隻是利益之争。
如果到了生死時刻,李世民豈會抛棄長孫無忌,而幫助自己?
畢竟長孫無忌是他坐上皇位的最大功臣。
這種關系絕不會因爲區區利益而割裂。
換句話說,隻要長孫無忌沒有謀反,李世民就絕不會将長孫無忌打落塵埃。
“母親說得是,孩兒想得太粗淺了。不過,複仇之事,孩兒不會放棄。如今孩兒身份已明,皇上冊封孩兒,隻是顧忌到聲名和朝中安定,才行的權宜之計。如果孩兒苟延殘喘,等長孫無忌等人布置完成,滅門慘事還會重演。”
樹欲靜而風不止,面對如何的仇恨,豈是能輕易化解的?
不管是哪一方都會想盡方法置對方于死地。
否則,連睡覺都不會安穩。
鄭觀音自然是明白這道理的。
人的心裏,就不能有希望。
因爲有了希望,就會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想法。
而且,想着想着就會想多了。
最後往往發現,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都是美夢罷了。
鄭觀音沉默了,她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