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世家的能爲,房玄齡深有體會,曾幾何時,自己不也是一腔抱負,想根治世家這個頑疾嗎?
如今老了,不知不覺卻成爲了世家中的一員。
不知道自己爲何出發?房玄齡心中苦笑。
李世民轉向馬周沉聲問道:“馬周,你又以爲如何?”
馬周似乎是正等着李世民詢問,他一拱手道:“陛下,世家藐視君王,對抗朝廷。臣以爲世家之禍,爲害大唐益甚,不如趁此機會,整治世家豪族,一戰而決。臣向陛下請命,甘爲先鋒。”
房玄齡一聽大驚,喝止道:“馬周,你休要妖言惑主。”
轉向李世民,房玄齡勸谏道:“陛下,臣不是反對陛下整治世家豪族,可此時真非整治世家之時。請皇上三思。”
李世民幽幽問道:“依玄齡之見,何時才是合适之時?”
房玄齡心中悲苦,回道:“臣不知……。”
李世民卻尖聲問道:“三年?五年?還是十年?亦或者等到朕殡天之後?”
可憐房玄齡的老腰啊,聞言“撲通”一聲又跪下了,“臣有罪。”
李世民對房玄齡還是倚重的,見狀收起尖刻的語氣,親自上前扶起房玄齡,安撫道:“朕知玄齡出于社稷考慮,可馬周所言有理,世家之禍,危害大唐益甚,拖得越久,爲害愈甚。朕不趁正當壯年之時加以整治,莫非要等到垂垂老矣,才整治乎?亦或者将此痼留給太子乎?”
房玄齡聞言深知李世民主意已定,天下一番動蕩已經無法避免。
他淚眼婆娑道:“既然陛下已經決定,那請陛下準臣乞骸骨,臣不願意看到大唐再次分崩離析。”
房玄齡的話激怒了李世民,他咆哮道:“玄齡又要棄朕而去嗎?當年玄武門之時,你與克明已經棄朕一次了,若不是朕将刀架于你與克明頸上……。”
房玄齡被李世民的話吓得瞪大了雙眼,跪行兩步,上前抱着李世民的腳,哭喊道:“陛下,陛下息怒,别再說下去了……。”
李世民聽到房玄齡的哭喊,心中一震,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盛怒之下失了言。
當李世民陰狠的眼神從韓仲良、馬周的臉上一掃而過時。
韓仲良、馬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然後趴在地上,簌簌發抖。
知道了本不該知道的,或者知道了已經知道卻裝作不知道的,與臣子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李世民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但瞬間消失不見。
他淡淡地說道:“朕盛怒之下,胡言亂語,二位愛卿萬不可當真。”
韓仲良、馬周如蒙大赦,趕緊叩首道:“臣什麽也沒聽見。”
“如此就好。”李世民笑了,“都起來吧,朕日後還要仰仗二位。”
“臣等萬死不辭。”
李世民轉向房玄齡,将他扶起,寬慰道:“玄齡啊,你我君臣相得,已近二十載,朕欲成就一段佳話,萬望玄齡不要棄朕而去。”
房玄齡此時也冷靜下來,應道:“臣有罪,臣萬死。”
李世民将房玄齡引到錦凳坐下,道:“玄齡放心,朕還沒有糊塗到使天下分崩離析的地步,但五大姓不懲治,科舉改革就無法推行,同時,李沐所呈奏折上的方案也施行不下去,玄齡爲朕出謀劃策十餘載,此時還須玄齡執掌中樞,方不至于使宵小得逞。”
房玄齡聽到此處,隻能拱手道:“臣當粉身碎骨,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李世民這才籲了口氣,轉向馬周道:“你既有甘當先鋒之心,朕想聽聽,你要怎麽做?”
馬周答道:“今日之事,已然明了,申購股份之人,必然是五大姓所派,股份證此時必然已在各世家之手。募集之前,臣以門下省、民部、交通監三方名義,布告募集規則,并下發通告于各州縣衙門。各世家今日所爲,雖不觸犯大唐律,但違規已經是鐵定的,臣以爲,派兵搜查各世家,必能搜出股份證,如此便能将其定罪。”
李世民深以爲然,他微微點頭。
房玄齡聽得是心驚膽顫,倒不是馬周此舉有多瘋狂,而是擔心各世家對此的反應。
各世家今日所爲,明顯是回擊李世民當初的禁婚令,也僅僅如此而已,否則不至于在這當口選擇這種方式。
說明白點,就是隻出氣,不造反。
可如果按馬周的方法行事,那就保不準各世家會如何應對了,這萬一雙方有一方不克制,就會釀成彌天大禍。
房玄齡心中焦急如焚,卻明白此時再開口勸阻,反而事與願違,平白惹得李世民猜忌不說,如果激怒了李世民,恐怕更偏激的行動都有可能發生。
眼下自己孤掌難鳴,根本無法勸阻李世民。
此時,民部尚書韓仲良突然奏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如果不當講,韓愛卿還是不必贅言了。”
韓仲良被李世民一句話悶了個結實,隻能閉嘴。
房玄齡看着韓仲良欲言又止的表情,谏言道:“陛下聽聽韓相說些什麽,又有何妨?”
房玄齡的面子,李世民還真不好不給,于是哼道:“朕沒說不準韓愛卿進言啊。”
韓仲良這才上前小心奏道:“陛下,不管是交通監、直道,還是眼下募款,都與李沐脫不了關系,臣請陛下傳召李沐,聽聽他對此事有何應對之策。”
李世民聞言明顯遲滞了下,“這……李沐不日便要入國子監,此事也不是非他親爲不可,朕看,還是按馬周所奏行事吧。”
房玄齡聞言卻心中一動,上前道:“陛下,臣以爲韓相所言甚是,不過是谏言,聽聽又何妨?”
李世民剛要回絕,不想,馬周道:“臣以爲中書令所言甚是。”
面前三人都是一個意思,這下李世民就爲難了。
他想了想,終究還是同意了。
“來人,傳李沐。”
“且慢。”房玄齡阻止道。
“玄齡何意?”
“還是臣去傳陛下口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