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上前幾步兜到李世民夫婦面前。
指着夜空道:“皇上、皇後,兒臣已經令人準備好禮物了,請皇上、皇後留意觀賞。”
李世民、長孫無垢半信半疑地望向夜空,滿朝文武也随之作仰望狀,連有心反對的李泰也狐疑地看向空中。
而這時,一陣尖銳的哨音伴随着劇烈的爆炸聲響起。
李世民忽然警覺到了,“嗖”地立起身指着李沐怒喝道:“李沐你好大膽子,敢擅自在宮中引爆天雷……?”
可接下去的話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因爲長孫無垢失态地尖聲喊叫道:“皇上快看,好美啊。”
長孫無垢此時再無母儀天下的自覺,她的右手緊抓着李世民,可她的眼神卻緊盯着夜空中絢麗的煙花,絲毫不敢放松,生怕一眨眼,那一抹美麗從此消失不見。
李世民也被夜空中煙花的美麗所吸引,橙黃明亮的煙花如箭般射向天空,然後向四周噴射,好像一盆綻放的金菊,在開到最耀眼的時候花兒熄滅了,枯萎了。
但那一刹那的美麗卻成爲了永恒。
煙花無休止地燃放着,周而複始地循環着。
似乎無窮無盡,要将這夜空映成白晝一般。
李世民夫婦、滿朝文武、還有整個皇城的太監、宮女、奴役在這一時刻都是目瞪口呆地仰天張望。
其實李沐不知道,這數十丈高的煙花,恐怕全長安城近二百萬百姓也已經盡收在眼底了。
漸漸地煙花已經放到了尾聲,漫天的光影漸漸黯淡下去。
所有人都以爲奇景已經結束,滿心地不舍,不由自主地歎息一聲,帶着一絲失落、一絲遺憾。
而這時,隻聽到“嘭”“嘭”“嘭”……幾聲巨響,這爆炸聲與之前的完全不一樣。
聽到這聲音時,李沐的嘴角隐隐露出一絲笑意,對于這後面的表演,李沐心中還是有點小竊喜的。
衆人驚訝而又興奮地再次擡頭望向天空。
隻見幾柱光焰帶着旋轉的火花,呼嘯着沖向天空。
然後變得越來越粗,越來越大,直到所有人的心都被提起時,光焰在最高處“轟”然炸響,漫天的光影五彩缤紛,碩大的光珠如雨點般落下,漸漸黯去。
“皇上快看,祥瑞啊,天降祥瑞啊……。”一個呼喊聲響起,接下來無數個呼喊聲響起。
李世民也早已激動得不可抑止。
空中,夜幕襯托着八個若隐若現的大字“大唐江山,千秋萬載”。
李沐也愣了,這也能算是祥瑞,這不是坊匠人做出來的煙花嗎?爲了搏取李世民高興,以便達成自己預定的目的,選了這八個字而已。
可此時,場面已經明顯失控,數不清地大臣們都拜伏在地,開始歌功頌德了。
許多清醒的大臣也不敢再鶴立雞群了,不得不跟着拜下來。
連李沐自己都分不清楚這是不是真的祥瑞了,看着滿殿隻有李世民夫婦和自己站着了,連忙雙腿一曲,跪了下來,心中那是一陣懊惱,後悔得牙根癢癢。
現在明白,這八個字,實在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了,好好一場焰火表演,無端搞成了裝神弄鬼。
李世民的神情已經激動到快失控的地步了,他戀戀不舍地從夜空中收回目光,掃視了跪成一片的滿朝文武,最後将目光落在李沐頭上。
看向李沐的眼神閃着星星,或許現在,在李世民的眼裏,李沐就如同絕代佳人一般。
“李沐,你說說,這便是祥瑞麽?”
李沐自然知道這不是祥瑞,擡頭道:“皇上,這是……。”
突然長孫無忌直起身打斷李沐的話道:“臣堅信,這就是上天降下的祥瑞。”
李沐心頭一震,看向長孫無忌,這老頭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忽悠?這可是欺君啊。
長孫無忌猛地迎向李沐的目光,眼神陰沉、犀利卻非常堅定。
這時,李世民再次追問道:“李沐,朕還是要聽你說,這真是祥瑞嗎?”
李沐突然明白了,殺兄弑弟逼父退位的李世民,太需要這樣的祥瑞來證明自己的正确、聖明和偉岸了。
李世民是個能分辯善惡的正常人,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罪過,正如天下人都知道的一樣。
可自負的他無法容忍史書對他的鞭撻,他隻能用這種方法來證明自己,向天下人證明,向曆史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
沒有人比他更迫切地需要祥瑞了。
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問李沐,不僅因爲煙花是李沐帶來的,所以需要李沐爲他背書,來鑿實祥瑞的真實存在,更因爲李世民需要一個盾牌,簡稱替死鬼。
一個能爲他遮風擋雨的替死鬼。
如同長孫無忌那般肯爲他指鹿爲馬的替死鬼。
就算日後被人拆穿今于的謊言,李世民也可以将一切推到替死鬼頭上,然後處置之。
皇帝自然是聖明的,隻是被奸倿所蒙蔽罷了。
李沐自然沒有做替的覺悟,也不想成爲史書中的奸倿者。
自己可以接受“奸臣”,甚至“反臣”、“逆臣”的名号,可絕不想在史書中将自己劃入“饞臣”、“倿臣”這一類。
可現在形勢确實危急,李沐深信,如果自己逆着李世民的龍鱗行事,喝得差不多的李世民絕對有可能不管不顧地砍下自己的頭顱,然後在酒醒之後痛哭流啼,哭訴自己酒後失德錯斬大唐良臣,甚至下罪己诏并從此戒酒都說不定。
這就是帝王之道,更符合李世民的心性。
硬抗是痛苦的,李沐又不想喪命,于是深吸一口氣,斟酌道:“祥瑞從來都是似有似無的存在,依兒臣看來,祥瑞即是人心。皇上富有四海,手心裏執掌天下民心,自然祥瑞就掌握在皇上手裏,皇上說是就是,皇上說不是就不是,豈是憑兒臣可一言而決的?”
跪在地上的大臣哪個不是人瑞?糊塗的人被這番話喚醒,附炎趨勢者被這番話驚醒,腦子清醒被動下跪者心中歎息一聲,自己這把年紀都活在了狗身上了,竟還不如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