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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沉默着搖搖手,他不信李沐此舉沒有别的用意。
在長孫無忌心裏,李沐雖然隻有十歲,他卻沒有把他當孩子看待過,一個能造出天雷擊敗吐谷渾五萬大軍的人,絕不能以常理視之。
若要真将李沐當成十歲小孩,那恐怕要自取其辱了,就象李泰那樣。
長孫無忌彎下腰,緩緩取出橫刀,捧在手上細細地查看起來。
此刀是唐軍橫刀制式,樣子上沒有什麽奇異之處,隻是這刀身上竟似有暗紋,瑩瑩流動,好似天生一般。
這一看,讓長孫無忌覺得好象有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左看右看,長孫無忌突然揮刀,随意地向木箱砍去。
“刷。”手起刀落,木箱的一角如豆腐一般分離出去。
長孫無忌臉色一變道:“你去叫兩人,然後取兩把府中橫刀來。”
一會長孫沖帶了兩護衛,并将橫刀取來。
長孫無忌讓他們拿刀互砍,“嗆嗆嗆”數聲之後,“卡”一把刀齊中折斷。
長孫無忌一看,折斷地正是自己府上護衛的橫刀。
長孫無忌再彎腰從箱子裏取出鋤頭鐵和犁片查看,還别說,這一細看就發現這兩件農具所用之鐵與平常的鐵器不同之處。
心中也大緻有些明白李沐送這三件東西的用意了。
“更衣,爲父要進宮面聖。”
長孫沖一聽,驚訝道:“父親方才不是說要冷眼旁觀嗎?”
長孫無忌眉毛一挑,道:“此一時彼一時,如果沒有這把橫刀,爲父自然冷眼旁觀,可如今有了這把刀,就算皇上起疑,爲父也不得不爲李沐跑一趟了。”
長孫沖不解問道:“這把刀不過就是鋒利一些,有那麽重要嗎?”
長孫無忌歎道:“如果你是将領,兩軍對陣,敵人的刀能斬斷你的刀,你不覺得重要嗎?”
長孫沖無言以對。
“何況,這刀是那個制造出天雷的人送來的,誰能保證他沒有更厲害的武器?”長孫無忌有些失态地搖着頭,“爲父還是小瞧了這個黃口孺子啊。”
……。
李沐從平康坊出來,就帶着兩随從急急往莊子趕,砸傷了李泰,這罪可不是普通小罪。
不想出城門的時候,被一隊禁衛追上了。
禁衛傳李世民口谕,令李沐速速進宮面君。
李沐心中苦歎,果然是打了小的,惹來了老的,自己何其無辜、何其命苦也。
可旨意終歸是旨意,李沐可不想死在亂刀叢中,這與李泰的争執可不是一回事。
與李泰争執是鬥毆或者争風吃醋,被李泰護衛殺死,叫被害。
可被這傳旨的禁衛殺死,那就完全不同了,那叫伏誅。
李沐自然不會傻到想伏誅,于是乖乖地跟随着禁衛去了皇宮。
承慶殿外,袁公公見李沐被禁衛帶到。
他頓了頓腳,迎上前來,口中輕聲埋怨道:“沐縣男啊,你這真是自讨苦吃,做什麽不好,何苦去招惹四殿下,誰不知道他……。”
袁公公突然收住了嘴,左右四顧,生怕被人聽到。
李沐也壓低聲音問道:“敢問公公,皇上現在心情怎樣?”
袁公公斜了一眼李沐,沒好氣地答道:“怎麽?現在知道後怕了?還能怎樣,龍顔大怒!想來一頓皮肉之苦是逃不掉了,你仔細着呗。”
李沐聽了,心頭松了一半氣,要是李世民不大發雷霆,那自己怕是要兇多吉少了。
如果僅受些皮肉之苦,總比掉腦袋強。
于是,跟随袁公公進了殿,才到門口,就聽到裏面李世民的聲音,“這個該死的田舍郎,該死的混帳,拿朕的金牌欺負朕的青雀兒,簡直是不知死活、不當人子……。”
“青雀兒,别哭了,父皇一定爲你做主……。”
李沐進去之後,隻看見李世民唾沫橫飛地罵着自己,而李泰卻投身在李世民的懷裏,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模樣。
天可憐見,李泰腰腹洪大,圓滾滾地如同一個肉球,個子比李沐還略高些,這份量李世民竟受得了在他懷裏抱着。
李泰這會還扮作怨婦,這景象讓李沐不禁毛骨悚然起來。
這不要臉的,到現在還沒上藥包紮,流的血已經變成暗黑色,露着額角上那麽個傷疤,似乎在昭示着李沐的罪大惡極和李泰的無限委屈。
真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李沐心中暗想,裝委屈誰不會啊?
李沐跪拜道:“微臣拜見皇上,向皇上請罪。”
李泰見李沐來了,一雙怨毒的眼睛流露出一絲輕蔑,仿佛在說,你死定了。
李世民見李沐來了,低頭寬慰讓李泰起來,然後起身走到李沐面前。
不發一言,就一腳踹來。
踹中李沐的肩膀,李沐一時失衡,仰面倒在地上。
李世民一腳踹中,并不停息,他一邊踹一邊罵:“叫你欺負朕的青雀兒,叫你欺負朕的青雀兒……”。
李沐順勢大聲呼痛,一邊退一邊求饒。
殿中李泰心中大樂,而袁公公躲在角落,心中大定。
他知道,李世民這是雷聲大雨點小,等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算是替李泰出了氣了,然後估計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不想,李沐被李世民幾腳踹得生疼,退着退着竟逃出殿門外了。
李世民在氣頭上,哪能這麽輕易放過李沐,于是一路拿腳踹追着李沐。
二人一前一後,一逃一追,消失在殿門口。
屋子裏的李泰、袁公公徹底傻眼了。
這世間竟還有人敢從皇帝腳下逃踹的。
這不是應該恭恭敬敬地跪着挨踹的嗎?
那邊李世民終究處尊養優,加上頻繁床帷之事,體力自然不如從前。
追了一會就氣喘籲籲了,他扶着石欄,用左手指着李沐道:“呼……呼……,你要……再……敢跑,朕就叫……禁衛了。”
李沐聞聽,心知可不敢再跑了,隻好停了下來。
李世民這下逮着了機會,上前一陣猛踹。
李沐隻能抱着頭,厥着屁股大聲呼痛。
要說裝委屈,李沐還能落後李泰?
所以這呼痛聲響徹大内上空,可謂驚天地而泣鬼神。
還别說,李世民就吃這一套。
李世民踹累了,氣喘籲籲地問道:“說吧,究竟怎麽回事?”
李沐便将前因後果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這其中連一絲一毫都沒有添油加醋,李沐明白這事肯定查得一清二楚,現在說實話比被李世民查出來要強。
至少還能落個誠實。
說完之後,李沐跪下表白道:“微臣所說,句句是實話,若有一句是假,請皇上砍了微臣的腦袋。”
李世民這時已經喘勻了氣,沉吟起來,他相信李沐此時不敢說謊。
這事估計應該是誤會,說穿了,不過就是李泰爲了個官伎争風吃醋罷了,而李沐恐怕真是不知道那官伎是李泰的禁脔。
說來也是,十歲的孩子就算有這份心,也沒這麽本事啊。
想到此處,李世民眼神中不覺流露出一些笑意來。
李沐一見,趕緊打蛇上棍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縱有千萬個膽,那也不敢欺負四殿下啊。”
李世民聞言兩眼一瞪,口中喝罵道:“朕的青雀兒額頭上的傷也是冤枉你?”
李沐一副委屈樣,答道:“皇上容禀,微臣被四殿下緊追,情急之下,抓起身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就往後丢,期望能阻阻四殿下,并無有心傷害四殿下,那……那隻是誤傷。”
李世民冷哼一聲道:“你若是有心,朕還會讓你活到現在?”
李沐趕緊閉嘴,不敢再饒舌。
李世民停了停,又突然開口道:“你今日雖然狂妄,可終究沒有辜負朕,沒有拿着直道與他們同流合污,也算有些可取之處。否則,單憑你傷了朕的青雀兒,就該将你打入天牢。”
李沐聞聽心中暗自慶幸,心想自己估計是逃過這一關了。
耳邊聽聞李世民道:“别跪着裝可憐了,起來吧,随朕回去。”說完顧自轉身向承慶殿去了。
李沐起身,在一衆趕來的禁衛、太監古怪的目光中,拍拍膝蓋上的灰塵,沒忘向他們做了個鬼臉,追了上去。
進了殿門,李沐突感氣溫驟降,身上大寒。
長孫無忌、房玄齡二人也來了,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
而李泰此時正趴在一個宮裝女子腿上,扮萌賣傻裝可憐呢。
且看那宮裝女子鳳目含煞,正盯着自己。
不用說,這是赫赫大名的長孫皇後無疑。
李沐心中害怕了,長孫皇後可不象李世民,李世民要當明君,且用得着自己,隻要自己沒有謀反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李世民可以對自己容忍。
可長孫皇後終究是個女人,就算她坤載萬物,德合無疆,可骨子裏依舊是女人。
女人要是舔犢情深,見自己孩子被别人欺負了,一發起雌威來,那可不是自己所能抵擋的,哪怕是李世民恐怕也得暫避三尺。
緊要關頭,李沐腦子裏快速轉動起來,從殿門口到裏面總共數十步的距離,轉眼就過。
這一瞬間的功夫,李沐突然靈光一閃。
“娘……,孩兒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