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袁公公站在門口禀報,“皇上,李沐兄弟二人已帶到,正在殿外等候。”
“衆卿,今日可解一惑矣。”李世民聽了對殿中衆人大笑道,“傳。”
“傳李沐、李沂觐見。”太監獨有尖銳而悠長的嗓門回響在殿内外上空。
李沐二人迎着衆人的目光拘緊地走進殿中,這種被人注視甚至審視的感覺讓李沂很緊張。
他縮在李沐身後,心中想,早知如此,不如在外面等候。
李沐雖也感受到無形的壓力,但比起李沂好多了,他的拘緊更多來自象後世職員面見上司的緊張。
他一進去就向正中間的李世民望去,能親眼看一看傳說中的千古一帝,也不枉來長安一遭。
袁公公早前和他講過的什麽規矩,怎麽行禮啊,不可與皇帝對視啊什麽的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隻看見那傳說中的李世民年約三十六、七歲,身穿一襲玄色長袍,挺直的鼻梁、短須,嘴上兩撇胡子向上揚起。
雙目炯炯有神,不怒而威,這是長久掌控别人生死形成的霸氣,不愧爲一代雄主。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眼睛下兩個眼袋大了些,想必是夜生活太過了。李沐在心中編排着。
可憐一旁袁公公不停地幹咳嗽提醒,李沐二人卻混不當回事。
這時李世民身邊一位太監喝道:“見了陛下還不行禮,可知殿前失儀之罪乎。”
殿内大臣們帶着一種并無惡意的嘲笑看着二小。
這是一種自恃身份、居高臨下的輕視,所以也就沒有人真站出來谏議治二小君前失儀之罪了。
李沐這才醒悟過來,卻先抱歉地沖旁邊袁公公一笑。
這讓袁仁國臉都仇綠了,心道,你小子倒是向皇帝見禮啊,沖咱家笑個屁啊。
李沐這時已經醒過神了,自然也知道該怎麽做了,他趕緊拉上李沂施禮請罪。
要說不緊張,那肯定是撒謊。
就算在後世,見個領導總也會緊張的,何況面前的是掌控人間生死的帝皇。
“微臣涼州都督麾下校尉李沐參見陛下。”
“微臣涼州都督麾下校尉李沂參見陛下。”
李世民擺擺手,示意算了,沒有追究二人失禮,連這點度量都沒有,何談英主?
他看了看二小,奇怪地問道:“你二人誰是兄,誰是弟?”
李沐道:“微臣李沐爲兄,他是臣弟弟李沂。”
“爲何你弟弟長得比你高?”
李沐想了一路的君前奏對都沒用得上,這李世民不按牌理出牌啊。
我的身高關你屁事,李沐心中腹诽着。
可口中說出來卻是:“可能是弟弟肖父,而微臣肖母吧。”
李世民點點頭,道:“你二人當着諸位大臣的面,将當日戰事從頭至尾細說一遍。”
“微臣遵旨。”
于是,李沐将當初戰事前因後果細述了一遍,這可是李沐從離開涼州就開始打腹稿了的,能說的,不能說的,都斟酌了幾遍。
不說添油加醋,可必要的潤色還是需要的。
如何伏筆,如何扣人心弦,李沐這一路上可不僅僅隻是讨好袁仁國。
李沐心中想着,這穿越回了唐朝,在皇宮裏說書講故事,這感覺真酸爽。
在說到李英節勇戰勳國時,衆人都歎一聲惋惜。
而說到李沐去都督府讨軍權時,衆臣皆一臉古怪,心說這娃真是找死。
當說到李沐率五十餘騎擊破吐谷渾主帳,李沂一箭射中伏允斬下其頭顱時,衆人皆激動萬分,仿佛身臨其境一般。
李沐一邊說着,一邊小心觀察着李世民和衆大臣的表情。
見衆人随着自己的話不同的表情,心中腹诽,李世民也夠慘的,被這群演技能得奧斯卡大獎的老炮兒圍着,估計想聽真話還真不容易。
在李沐看來,大臣們身臨其境的神态,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的。
這些人精,明白什麽時候該濫竽充數,什麽時候該冒死進谏以搏诤臣之名。
可李沐也在眼角餘光裏見到一個用雙細眼一直盯着自己,喜怒不形于顔色之人,看年紀應該過了花甲,隻是他的眼神非常狠曆,他一直平靜地聽着,臉上無任何表情。
等李沐說完,殿中有半柱香的時間,一絲聲音都沒有。
誰都沒有先出聲,出頭的椽子先爛,這道理沒人不知道。
此事雖然離奇,刷新了衆人的眼界,但事實就是事實,當袁公公命人将裝着伏允人頭的盒子打開時,再無一人懷疑李大亮關于此戰事的奏折了。
這時,李靖率先向李世民開口道:“皇上,臣有幾個疑問想當面詢問李沐,不知可否?”
“李愛卿但問妨。”
李靖徑直走到李沐面前,平靜地說道:“李沐,本官李靖,想問你幾個問題,你據實回答就行。”
李沐見那個一直盯着自己、面無表情的人向自己走來,一聽就是原來是李靖,不覺心頭打了個哆嗦,大唐戰神哎,雖然談不上崇拜,但在李沐心裏,李靖無疑是唐朝所有武将中最讓他佩服的人。
不過李沐明白,這時不是腦殘粉的時候。
李沐躬身一禮道:“李帥請問,沐知無不言,言無不實。”
李沐的幹脆讓李靖臉上有了些暖意。
“你今年多大?”
“十歲。”
“師從何人?”
“家師姓梁,名諱上仲下業。”
“他教了你些什麽?”
“讀書寫字,偶爾也教弓馬騎射。”
這不奇怪,大唐科舉、門蔭入仕,首先要過的就是兵部,沒有三招兩式,根本進不去遴選這一關。
“他也教你行軍打仗?”李靖繼續追問道。
“不曾。”
“那你行軍打仗的本事誰教你的?”
“卑職不會行軍打仗。”李沐想也沒想,老實地回答道。
在李靖面前說會行軍打仗,豈不是有班門弄斧之嫌?想到這李沐的思維開始跳躍了,不知道程咬金來了沒有,他的三班斧……?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一個獻策三千破五萬大軍,立下赫赫戰功的人說他不會行軍打仗,這估計是這個時代最冷的冷笑話了。
李靖不爲所動,反而點點頭道:“你說得應該是實話。”
李沐趕緊收攏飄散的思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在陛下和諸公面前,卑職不敢撒謊。”
當然,心中想說的是,才怪。
李靖又問:“既然你不會行軍打仗,怎敢向涼州都督讨要兵權?你就不怕害了滿城軍民的性命?”
“不怕。”
“爲何?”
“因爲如果失敗,那時我已經死了,還怕什麽?”
這話雖然荒誕,但沒有人去指責,因爲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那份決絕,是啊,都已經戰死了,還怕什麽?
李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再點頭,“這想必也是實話。”
“是。”
李靖想了想,突然問道:“你心中可有領兵爲将的願望?”
李沐思忖了一下,回答道:“未曾有過,不過……倒是卑職弟弟李沂自幼就有這種願望。”
“哦?”李靖目光越過李沐,看向後面李沂,對李沂微微點頭之後,又将目光集中到了李沐身上。
“本官再問你,既然你不會行軍打仗,如何會倒卷珠簾、以少勝多的戰法?”連李大亮都知道的戰法,有軍神之稱的李靖自然知曉,雖然沒有機會使用過,可李靖對此戰法的來龍去脈甚至比李沐更清楚。
“……。”
“本官再問你,李大亮奏報中所言及的天雷,又是誰教你制造的?”
“……。”
“怎麽不回答?是不想答麽?”李靖語氣不變地問道,可李沐卻明顯感覺氣場緊張起來。
連續兩個問題不答,衆大臣都竊竊私語起來。
而李世民冷冷地開口道:“李沐,回答李愛卿的問題。”
看那架勢,隻要李沐回答不能讓他滿意,就得人頭落地了。
李沐卻面不改色,這問題早在涼州時,自己就想好答案了。
“回陛下話,李帥的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微臣一并回答就是。”
“微臣六歲時,姑臧城來了一個遊方道士,他周遊列國,說是與臣投緣便在姑臧城盤桓了些日子。期間與臣講述過天雷,因爲天雷本就是他煉丹時發現的。而倒卷珠簾也是他對臣說故事的時候說起的,他說遠在大唐西方,有一個叫羅馬的帝國,曾經有一個以少勝多的戰例。”
李靖聽了皺眉,他首先不是懷疑李沐所說的,而是擔心那道士萬一被大唐周邊列國利用。
李世民聽了也大吃一驚,他急問道:“道士叫什麽?”
“微臣不知,他從未告訴臣他的名字,微臣也沒有拜過師,隻是相處了一些時日。”
“那道士也知道天雷的制造方法?”
“這……微臣真不能肯定?”
“爲何這麽說?”
“當時道士隻是與微臣說了他煉丹時發現幾種藥材湊在一起會燃起熊熊大火,有助燃的功效。他離開後,卑職年幼喜歡玩耍,所以就拿材料試了試,發現真如道士所說,後來試的次數多了,配方也随之改變,直到有一日,發現了會爆炸的天雷。”
“這麽說,那道士隻知其一?”
“可以這麽說。”
李靖自然不信李沐這番辯解,他突然開口問道:“他人在何處?”
李沐道:“居無定所,與卑職分别時隻說要重遊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