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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灘原本是遠近聞名的淘金之地。随着淘金業的沒落,這裏的亂石灘上已經荒廢了許久。
它三面環水,一面靠山,隻要平整一番場地,便是最适合建工坊的地方。
朦胧夜色下,已經修建了一大半的洋灰工坊匍匐在亂石灘上,就好似是一頭怪獸。
高地上。
外來者人數不多, 僅有區區五名。
其中兩位渾身穿着黑色夜行勁裝,蒙着面,顯然是那種不可随意暴露身份之人。
而另外三位,則是撤去了斂息僞裝,渾身肆無忌憚的散發着陰森邪異的氣息。
每一個都似乎不是正道中人,讓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寒意。
爲首的那名老者更是陰煞之氣濃郁如實質, 仿佛一隻欲擇人而噬的滔滔兇魔。
此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蒙面者,冷淡地說道:“皇甫老頭, 不過就是搗毀一個小小的工坊。我們足足五位靈台境修士在此, 還有你我兩位靈台境後期,哪怕碰到尋常的天人境也能鬥上一鬥,你又何必如此藏頭露尾?”
“陰先生。”蒙着面姓皇甫的老頭聲音平靜道,“我們二人有家有業,有子有孫,自然應當小心謹慎。今天的行動一旦曝光,我們整個家族都會被牽連進去。”
“哼~”
陰先生冷笑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屑。
“說起來,我們幾個潛伏得也夠久了。”他那森冷如僵屍的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憋屈太久,是時候見見血了。”
說罷,他身軀一掠,瞬間像一隻鳥兒般從高地上飛躍而下,順着風滑翔而去。
短短十幾息功夫, 他便借着高空優勢向斜下方滑掠出了上百丈, 落到了工坊門前。
他的兩位屬下,以及兩位蒙面人, 立即緊跟而上。
靈台境修士已能做到短暫禦空飛行,借高地向下滑翔,自然是輕輕松松。
足足五個靈台境修士,站在工坊面前時,個個氣勢十足,滿是自信。
“諸位,我們的情報已探出,所有生繭都已經在工坊内。”皇甫老頭說道,“我們的目标是殺盡這裏所有人。接應的船隻和人馬會将所有生繭原材料,以及新型的缫絲工具和紡織工具運走。”
他們有足夠的自信。
隻要讓他們拿到這些新型工具,要不了兩年,就能輕輕松松地仿制出來。
此言一出。
兩位蒙面人的眼神中都露出了興奮之色。
這将是他們前馬皇甫氏一次命運的轉折!
可蓦然。
還沒等他們來得及闖進去,裏面就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道:“統領大人,我的情報沒有錯吧?咱們長甯衛果然有陰煞宗的人在活動。”
說話間,洋灰打造的工坊内走出了一群人。
爲首者乃是一副武将打扮。他身材高大,面色威嚴,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甲胄,軍人的氣質彰顯無疑。
他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年輕男子長得英武俊氣,而女子也是飒飒英姿。
這對年輕男女,正是王守廉以及他的未婚妻周青凝。
前些時候,經王守哲同意,再有柳若藍暗中斡旋,終于促成了這樁姻緣。
隻不過,周振武作爲長甯衛巡防三營的統領,心中還有幾分顧慮。他覺得當今城主大人夏侯弘德不過還有三年任期,不如等夏侯弘德走了,新城主駕到後,趁他還未立穩腳跟時再弄這一出,比較不容易出問題。
因此,雙方的關系暫時還處在保密之中。
除了王守廉三人之外,還有兩位華服男子。
其中一位正是金沙徐氏家主,徐安澤。不過,他隻有四十出頭,實力也隻是煉氣境九層,今天還輪不到他撐場面。
金沙徐氏真正的代表是他前面那位。
那是金沙徐氏的老祖,徐甯威,甯威老祖。
甯威老祖神色威嚴,氣度不俗,面上卻仿佛已有了些老相。
不過金沙徐氏本就不強,甯威老祖一百多歲了,也僅僅是靈台境初期。
好在,當年從長甯徐氏分家出來的開山老祖,分得了一件靈器“靈垚盾”,充當金沙徐氏的鎮族靈器,倒也使得甯威老祖在諸多靈台境初期的老祖之中,戰鬥力還算可以。
而且,“靈垚盾”防禦力出衆,哪怕對上靈台境中期,也有保命的本錢。
普通的九品世家大抵如此,底蘊之類必然是比不上八品世家。
不過,如今的金沙徐氏在抱住了平安王氏這根金大腿之後,未來的發展潛力必然是節節攀升。
此五人一出。
陰先生等五人俱是一愣,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覺。
對方竟然還請動了巡防營守候在此,顯然是早有算計。
然而,不等他們有所表示,巡防三營統領周振武的一雙虎眸就已經盯上了他們。
“陰煞宗的人居然敢來我們長甯衛攪風攪雨,當真是不知死活。”他的眼神落在了陰先生身上,冷笑不已,“來人,給我圍起來!”
随着他一聲令下。
一股早已在洋灰制造的工坊内潛伏多時的巡防營兵卒,立刻沖了出來。
與此同時,看似寂靜無人的金沙灘上,也有一些遮蓋物被掀開。早已埋伏在此的巡防營兵卒們,紛紛沖了出來。
足足一百幾十名巡防營兵卒,分成前後兩波,将五名來犯遙遙圍在其中。
他們都是隸屬于城首府的普通兵卒,個體實力都不算很強,大部分都隻有練氣境四五六層,精銳家将的模樣。
隻有一些隊正級的人物,才達到煉氣境七層八層的樣子。就連兩名副統領,也隻是煉氣境九層。
但,可别小看這一營士兵。
他們個個甲胄齊全,全副武裝。
排在最前列的是刀盾兵,後列的是長槍兵,最後一排都是腰挂寶刀,手持弓箭的精銳弓兵。他們都訓練有素,精通陣形合擊之術,非常難纏。就是尋常的靈台境修士陷入戰陣之中,也難逃一個飲恨敗亡的下場。
被圍住的五人眼神都是凝重而嚴肅至極。
尤其是那兩名蒙着面的前馬皇甫氏老祖,他們都情不自禁地退後了兩步,明顯是生了畏懼之心。
隸屬成首府的巡防營,先不說戰鬥力如何,歸根究底也是官軍,名義上隸屬于大乾皇室。
正所謂民不與官鬥,一旦拒捕,與之對抗,那麽沒罪也變成有罪了。甚至還極有可能牽連到整個家族。
似乎是察覺到了前馬皇甫氏兩人的抗拒,陰先生眼神一閃,蓦地冷笑道:“我們有兩個靈台境後期,兩個靈台境中期,以及一名靈台境初期,對方隻有兩個靈台境初期,一旦硬拼起來,我等固然會有傷亡,但是最終赢的還是我們。”
說着,他陰測測地看向對面的周振武,聲音中已然帶上了殺意:“周振武,你真的爲了要抓我們,不顧手下兄弟們的死傷嗎?”
“沒錯,不如讓我們退去,今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一聽這話,皇甫老頭膽氣也是一壯,跟着威脅道。
然而,正在此時。
一個女子的冷哼聲蓦然響起,如同一道驚雷般震得人耳朵隐隐生痛。
“哼~!藏頭露尾的慫貨。以爲戴了塊遮羞布,就沒人認得出你了嗎?皇甫晉元!”
話音落下,金沙灘後方的山上蓦然有一位身着冰白色長裙,臉戴面紗的女子飄然落了下來。
她的眼神森冷如冰,一身的氣質孤冷絕豔,就如九天玄女一般。尤其是那一頭标志性的白發,在夜幕下更是極其紮眼。
“王珑煙!”
皇甫晉元一眼就認出了她,瞳孔微微一縮。
此女乃是平安王氏的老祖,從小名氣就極大,更别說最近一些年了。有傳言說,王珑煙已經晉升到了靈台後期。如今一見,她的氣息果然深藏不露,難以看出深淺,比起他皇甫晉元來仿佛也是絲毫不遜色。
珑煙老祖一出場,眼神就直勾勾地盯住了陰煞宗三人,一股冰冷的恨意氤氲而起,殺機迸裂。
“陰煞宗!果然和你們皇甫家族有關!”
“王珑煙,你别血口噴人!”
皇甫晉元索性撕開了臉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張帶着怒容,卻蒼老至極,仿佛已經走上人生盡頭的老臉。
他知道自己今天瞞不過去了,便想撇開與家族的牽連,咬牙怒道:“這不過是我個人與陰煞宗的朋友一起辦點事兒,無論與我前馬皇甫氏還是天人皇甫氏,都沒有任何關系!”
“哼~”
天空中又是一位老者的聲音響起。
他的聲音雖然蒼老,卻渾厚如鍾:“是不是家族與陰煞宗有所牽連,抓起來審問一番便知道了。”
話音落下,一位灰袍老者便當空飄落。
他背負着雙手,面上雖已現出幾分老态,精神卻依舊矍铄,尤其是那眼神中綻放出的神光和銳意,絲毫不遜色于年輕人。
曾在他身上流淌過的歲月沒能帶走他的銳氣,卻賦予了他更加深厚的底蘊,和更加寬厚的胸懷,一舉一動中霸氣盡顯。
他的眼神在五人身上一掃,最終落到了皇甫晉元身上,眼神中有些惋惜:“皇甫晉元,你我兩人同屬一代。你也是曾經的天之驕子,卻不想竟堕落到了如此地步。”
“徐北辰!”皇甫晉元臉色勃然大變,“沒想到連你也出動了!”
沒錯,這位徐北辰,正是長甯徐氏年紀最大,輩分也最長的那位老祖宗,北辰老祖。
他老人家本來一直在爲沖擊天人境做準備。
既然他出現在了這裏,皇甫晉元等人的心中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也消散的一幹二淨。
所有的一切都被對方算計到了。
甚至,這一座水力工坊,極有可能就是對方抛出的一個誘餌。
中計了!
皇甫晉元和陰先生兩位靈台境後期面面相觑,都是從對方眼神中看出了相同的決定。
突圍!
現在隻有突圍才有可能保命,能跑得了一個是一個。
“陰十七,陰二十六。”陰先生的聲音陰沉冰冷,“咱們各自突圍,集結點集合。”
話音一落,三人便動了,分頭向不同方向沖刺而去。
而與此同時。
皇甫晉元也對身旁族人低聲說道:“你跟我一起沖。關鍵時刻别管我,能跑就跑掉。切記,與陰煞宗合作是私人行爲,和家族無關。”
最後一個“關”字一出,皇甫晉元那看似老朽的身軀之中蓦地爆發出了一股火熱的氣息。
霎時間,他周身就燃燒了起來。
熊熊火光籠罩下,他每踏出一步,整個金沙灘都仿佛在顫抖。此時此刻,他就好似一尊行走在人間的火焰尊者,散發着可怖的威勢。
他已經暴露了,如今,正是爲後輩開出一條血路的時候!
五人的決絕和反應速度都極快。
然而,今日這一系列的事情,乃是王守哲是布局了許久的一個絕殺陷阱,豈會讓他們輕易得逞?
先說那陰二十六,表面上看不過是靈台境初期,然後隻有等他動起來才發現,此人絕對不簡單。
他掠竄的速度極快,比起靈台境中期者也不弱,暴虐掠起來身姿隐隐綽綽,帶出了一溜煙的殘影,雙手上更是套了一對鋒利鬼爪。
他不敢向空中跳去,靈台境修士在空中飛不了多遠,而且變向不易,在有正式軍隊弓箭手的情況下,根本就是活靶子。
此時,一隊士卒正擋在他前面。八名刀盾手排列成半弧形盾牆,大盾插入土中,呈防守姿态,後各有長槍手嚴陣以待。
弓箭手扣弦,引弓随時出手,絲毫不因爲對方是靈台境而有所畏懼。
陰二十六以極快的速度沖至包圍圈,鬼爪沖刺,“哐當”一聲,竟将那名刀盾手連人帶盾撞飛了出去。
不過他也不好受,極快的沖勢頓時停了下來,左右四五名長槍手看準機會,長槍瞬間如林般朝他戳去。
陰二十六雙爪連揮,邊擋邊退。
還沒等他站穩腳跟,其餘刀盾手便手持戰盾向他傾壓而去,堵住了他左右突破的方向。
與此同時。
“铮铮铮!”
連綿不絕的弓弦聲響起,連珠箭法下,十幾二十根箭矢如箭雨一般,将陰二十六籠罩在内。
他那一對鬼爪舞的是密不透風,仿佛将全身都籠罩在内。
“铛铛铛!”
一連串的金屬交擊聲中,箭矢全部被格擋,竟然沒能傷得了他分毫。
真不愧是靈台境修士。
但即便如此,在被一連串的格擋壓制後,陰二十六的突破卻還是宣告失敗,他隻能不斷向後退去,重歸包圍圈中。
這就是軍隊戰陣的可怕,這一隊二十幾個士卒,陰二十六面對任意一個,都能極其輕松的将其格殺。
……
但是如此一隊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巡防營軍隊,竟然能硬生生的将他逼退!
當然,這并不是說這一隊士兵就比陰二十六厲害了。
若僅有這一隊士兵和陰二十六在野外對上,最終全軍覆沒的,恐怕必然是這一隊士兵。
當然陰二十六屆時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就不好說了。
然而現在是在正面戰場上。
而且軍隊大部隊已經呈現出包圍的優勢,自然是将陰二十六靈動快速,神出鬼沒的優勢全部磨滅掉了。
隻要他一旦無法突圍,士卒不斷對他進行消耗的話,最終死的必然是陰二十六。
而陰二十六這邊的交戰,隻是總體戰場的一角。
就在他試圖突破戰陣的同時,其餘各處也是風雲突變。
皇甫晉元真不愧是靈台境後期強者,近乎于化身爲火焰尊者的他,伴随着一拳一腳火焰的沖擊,一整隊巡防營士兵被他沖得七零八落。
與此同時他身旁的那個族人,蓦然猛地一吹口哨,哨聲清澈透亮傳到了天空之中。
蓦然。
一道清脆的鳥鳴聲響起,昏暗陰沉的天空中,一道數丈寬的巨影往下飛堕。
它的速度極快,短短幾個呼吸間仿佛就駕臨地面。
衆人這才看清楚。
那竟然是一隻雙翼展開後足有好幾丈的大鳥,它似鷹非鷹似雕非雕,通體呈血紅色,尾部是一條非常漂亮的焰尾,如同燃燒的赤血火焰一般。
“赤血鸠。”
這是一種極爲擅長飛翔的兇禽,而且它體型碩大靈性畢露,應當是一隻豢養許久的三階靈獸。
“皇甫晉元,你們竟然還想跑?”
長甯徐氏的北辰老祖是自己人,不怕巡防營弓箭手射他下來,他當即踏空飛身而至。手在儲物戒指上一抹,掌心中多出了一塊黑色如塔狀的碑。
那碑黑色如墨,上面雕纂着無數神秘而玄奧難明的銀色符文。
黑碑甫一出現,便給了一種煌煌天威不可抵擋的氣勢。
隻見北辰老祖一掐指訣,那些玄奧符文發出了耀眼的光亮,
“嗡!”
随着黑碑劇顫,空氣中發出了一聲如晨鍾暮鼓般的震顫之音。随之,黑碑幻化出了一道巨大的銀色能量虛影,氣勢非凡地向那兩人鎮壓而去。
“鎮龍碑!”
皇甫晉元臉色一變,急忙喊道:“康平,你先撤别管我。”
這件“鎮龍碑”。當然不可能是長甯徐氏祠堂中供奉的那一件鎮族之寶。
這隻是一件仿制品。可即便隻是仿制品,也是徐氏的先祖耗費大力氣仿制出來的靈器,品質達到中品靈器的級别。
它的威力依舊非同尋常。
一旦被它的能量虛影鎮壓住,便會如負重山,寸步難行。
真不愧是老牌的八品世家,底蘊比一般八品世家渾厚許多。
但是皇甫晉元也不是吃素的,他可是前馬皇甫氏的開山鼻祖。雖然現在年齡已大,修爲玄氣都有些停滞倒退的迹象,可終究也是一位靈台後期的強者。
而且前馬皇甫氏同樣是八品世家,底蘊方面即便不如長甯徐氏,卻也終歸有八品世家的牌面。
他手一揮,手中多了一把尺許長的戒尺。
那戒尺通體黃潤如玉,同樣是雕纂着許多符文,但同時正反兩面還畫镌着一龍一虎,整體氤氲着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芒。
随之皇甫晉元的玄氣注入,“嗡”的一聲,戒尺綻放出了一道長約丈許,似虛非虛,似實非實的赤金色巨型戒尺,虛影之中,又似乎有龍虎的虛影在咆哮。
“龍虎降魔尺!”
這是一件整個大乾國都非常著名的神通靈寶,威力通天徹地,可碎山斷河。
但是同時也毫無疑問,這是一件仿品靈器。
可即便是仿品靈器,它也有着不俗的威力。尤其是在皇甫晉元這種靈台境後期的強者手中,更是霸道兇猛!
戒尺虛影與鎮龍碑虛影撞擊着,震蕩出了一道道沖擊波,震得金沙灘上的碎石擠壓成粉,四處飄散。巡防營那些士卒,竟然不敢近其身。
可誰都沒有留意到。
朦胧的夜色下,一隻巨大的烏龜順着金沙江上遊緩緩飄浮而下。
一名腰間挂着寶劍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烏龜上。
水藍色的冰蠶絲裙子,在夜風中緩緩拂動,翩然而若仙。
最爲奇特的是,有一枚水藍色的珠子,緩慢而靈動地萦繞在她身側,時不時還與她蹭一蹭,顯得異常“親密”的模樣。
……
今天白天有事,從下午四點一直寫到現在,期間吃了個晚飯,将近六千~~寫不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