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江水中波光粼粼,江水和銀月交相輝映,天地爲之一清。
江面上,一艘小舟随波逐流,張新逸和師妃暄兩人并肩坐在船頭,佳人在側,淡雅清新,船頭放一隻紅泥火爐,鮮美江魚在鍋中起伏不定。
舟下湍流反映星月輝光,仿如千萬條顫動的銀蛇,詭迷異常。
“未想到妃暄除了人美、劍利之外,還有一手好廚藝哩。”張新逸将手伸入江中,隻覺江水冰涼,寒徹透骨。
師妃暄素手烹饪,雙眸微顫,輕輕說道:“在慈航靜齋的山門内,亦有一條小溪流過,妃暄偶爾也會親自動手取食。”
“哦,方外之人也食葷腥?”張新逸手從江中伸出,卻是一條活蹦亂跳的江鯉,手指一彈,便将其彈昏。
“哈!明日的早餐有了。”
師妃暄平靜的目光如同天上的星辰,璀璨奪塵,“閣下說笑了,那是妃暄未曾正式加入師門時候的事了。”
張新逸聞言淡然一笑,以他的智慧,自是能聽懂對方言語中的寓意,師妃暄自從決定選擇以身飼魔的這條道路開始,就已經不再是慈航靜齋的仙子,往日的清規戒律于她而言已是過往雲煙。那日甯道奇戰死之後,師妃暄毅然決定與敵同歸,卻不敵張新逸神功,重傷之際被其救回,之後雖沒有明說,兩人之間已有默契,一路同行至今。
若說兩人的關系,倒也古怪的很。不知是何緣故,張新逸一直未曾碰她,而師妃暄也主動承擔起兩人一路的衣食住行,倒也料理得井井有條。
過了片刻,火候已到。晶瑩剔透的肉片在魚湯中散發出撲鼻的清香,兩人互視一笑,找出竹筷,拿起碗碟,倒上醬料,開始品嘗起夜宵來。
師妃暄不愧是慈航靜齋培養出來當代最傑出的弟子。即使是吃飯的時候亦是美麗動人,優雅無比,一舉一動中充滿了自然和諧的韻味。
相比較而言,張新逸則是随意很多,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美食在側。又豈能沒有美酒。”俄然,張新逸哈哈一笑,手一伸,從身後拿出一瓶造型精緻典雅的酒瓶,手指輕點,空中的水汽急劇凝結,形成兩隻冰晶凝成的透明酒杯。
師妃暄見了芳心微微一顫,論起凝氣成冰的本事。中原之地以宇文家的冰玄勁最爲出名,屬性也最爲符合,但萬萬做不到像此人般舉重若輕。如臂指使。張新逸将兩隻酒杯斟滿,遞給師妃暄一隻。
師妃暄隻見酒杯剔透,醇馥幽郁,純淨透明,渾不似中原酒家所釀美酒,輕嘗一口。隻覺入口綿軟爽勁,香味協調。餘味悠長。
師妃暄雖有内力護體,但顯是不勝酒力。一杯飲盡,臉頰上悄然浮現一抹淡淡的粉意,更添明豔動人,淡雅說道:“妃暄雖未曾喝過酒,卻也知道這是難得一遇的好酒哩。”
說話的同時,師妃暄一雙充滿慧光的眸子盯着張新逸,充滿着探尋的意味。
“妃暄莫要想從我口中套出話來。”張新逸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此酒産自幻想空間,來自現實世界,以此時的釀酒水平,自然不及它甚多,師妃暄會從中看出點端彌,也屬正常。
不過她永遠不會猜到,這瓶酒,就在前一刻,還是在幻想空間之内。
師妃暄遭到拒絕回答,秀美的臉頰上看不出一絲惱意,芊芊素手執起酒壺,柔聲道:“讓妃暄爲你斟酒。”…
張新逸且去随她,月下孤舟,鮮美江魚,佳人斟酒,好不自在。
晚風吹拂,浪花輕卷,張新逸獨飲了一會兒,但見師妃暄一張晶瑩無暇的臉頰在皎潔的月光下反射出珍珠般的霞光,美豔動人不可方物。心中一動,忽然說道:“此處黑燈瞎火,萬籁俱寂,無趣的緊,妃暄可否唱首歌?”
師妃暄雙目深深瞧了張新逸一眼,美眸中不見半絲波瀾,其輕輕哼起旋律後開口清唱起來,意外的,她竟是一副絕美的嗓音。
她唱的是南北朝時期一首家喻戶曉的老歌,講述的是丈夫從軍出征在外,妻子獨自在家中侍奉公婆幼子,最終得到丈夫戰死疆場惡訊的故事,這本是一則悲情哀傷的故事,但配以她輕靈動聽的喉音,歌聲婉轉清揚,在夜風中飄蕩出老遠,好似一潭清泉,讓人如飲甘霖。
張新逸倚在船舷邊上,閉上眼睛靜靜聆聽,直至一曲完畢,方才将壺中之酒一口飲盡,灑然說道:“妃暄誤會了,吾此次并無争霸天下之意。”
師妃暄适才所唱之歌,看似隻是有感而發,實則也是一種無聲的歎惋,曆朝曆代的戰争,又有哪次不是生靈塗炭,妻離子散。她之所以會唱這所歌,未嘗不是試探張新逸的真正目的,此人身上仿佛蒙了一層看不見的紗布,讓她看不透,摸不着。
師妃暄一雙淡淡的眸子掃過來,似在說:“你在說謊。”慈航靜齋曆代輔助人皇,師妃暄和張新逸相處數月,又豈會看不出此人談吐不凡,舉止高貴,有帝王氣象。
慈航靜齋傳人曆代出世都爲輔佐明君,本代目标本是拟定李閥的二子李世民,隻是此人橫空出世,不僅甯道奇意外隕落,連她也身不由己,舍身飼魔。
以此人的心性武功,一旦決意争霸天下,必然會是皇位最有力的角逐者。
張新逸搖了搖頭,對方既然不相信,那他也懶得再多解釋。此方世界,并非是他将要征伐的下一個目标。
念及此,張新逸也不說話,雙手負後,悠然地望着滿天繁星。
師妃暄見狀,也不多言。坐在一旁盤膝打坐,默運玄功,那日一戰之後,雖然從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但是她的武功卻不退反進。已然趨至“劍心通明”之境,近乎大宗師那一級數。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遠遠不是此人的對手。
兩人不再說話,小船一時陷入沉寂當中,随着船首的燈燭一閃一閃,有如利箭一般朝着下遊駛去。
此處乃是長江幹流之一的三峽流域。西起重慶市奉節縣的白帝城,東至湖北省宜昌市的南津關,全長數百公裏,由瞿塘峽、巫峽、西陵峽組成。
船行其中,隻見峭崖壁立。山勢險峻,滾滾江水傾入峽谷,浪濤翻卷,奔騰咆哮。這段河道水深流急,怒潮澎湃,帆舟随著滔滔水流,宜有一瀉千裏之勢。
兩人目下置身的河道水深流急,兩邊危崖聳立。處處都是險灘礁石,險峻非常,半夜行船最容易發生船毀人亡的事故。隻是兩人均是藝高膽大之輩,雖外側漆黑一片不能視物,在張新逸眼中卻如白晝無異。
此時若是有人能夠從高空縱覽全局的話,便會看到船身在水流中如有無形的力量操控,時不時避開突出水面的礁石和暗湧的漩渦,穩穩行走在江水之中。速度竟比最優秀的駿馬還要快上三分。
師妃暄身在船上,自感有異。悄悄瞧了閉目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張新逸一眼,暗中歎了口氣。此人的實力,還要遠超想象之外。
一夜之間,張新逸座下小船連夜渡過瞿塘峽、巫峽、西陵峽三座峽谷,忽然感覺船身一震,離谷出海,眼前景色倏然一寬。
此刻辰時将至,曦光初現,江面上的船舶也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是趕早起航的商旅,外出打漁的漁船也有不少,一個個忙着撒網撈魚,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此地水質優良,漁業發達,是兩岸商戶和漁民賴以生存的保障,也得益于此,兩地生活水平優渥,平民百姓即使在亂世之中亦有一口飯吃。
“我們到了。”張新逸卓立船頭,傲然說道。
師妃暄亦然站立在他的身邊,白衣翩翩,仙姿飄逸,惹人眼球。
這候,遠方江面上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長鳴聲,隐隐可見一道黑影逼近,江上商船和漁船就像聽到了号令般紛紛朝着兩邊避讓。
“你們快閃開,是巨鲲幫和獨孤閥的大船。”旁邊一名好心的漁翁見兩人并無動靜,大聲提醒道。
“哦?居然是他們。”張新逸嘴角一咧,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來。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腳下小舟便似活了一般朝着旁邊射去,看得那名漁翁目瞪口呆,直愣了片刻,方才連忙劃槳,退到邊上。
不多時,巨艦破開江水的聲音傳來,遠方的黑影也漸漸清晰起來。
“嗡嗡嗡……“巨艦帶來的江濤,讓小舟船舷微微震了起來,一艘大船出現在前方,揚帆全力航行,速度極快,初始看去還有白丈距離,不多時雙方便接近十丈範圍。
衆人的視野裏是三艘破水而來的巨艦,以最前方一艘最爲巨大,便似一座江中樓宇,有尋常商船十倍大小,船頭是一鋒利的撞角,破開水浪快速行駛,船頭上豎着一根長足三尺有餘的旗杆,一面黑底雲紋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上書一個白色的巨大“鲲”字。
不過這個時候,大艦可不由巨鲲幫他們自己做主,皆因他們搭上了天下四大閥門之一的獨孤閥,勢力暴漲,這才擴散到長江流域。
張新逸目光如電,隻見船頭爲首的卻是一名拄着拐杖的白發老妪,她的身邊站着一名全身火紅的絕色美女。
兩人身後,站着一名酒色過度,臉色蒼白的男子和一名英氣勃勃的秀美女子,身後更有一溜的精壯男子,個個都是氣息兇悍,武功不凡。
師妃暄低聲道:“是獨孤閥的尤楚紅。”
張新逸點點頭,忽而笑道:“瞧,他們看到我們哩。”語氣欣喜,含義莫名。
師妃暄忽而歎了口氣,說道:“你能否答應我不要再殺人?”
“難道在妃暄的心裏,吾就是一嗜殺之人。”張新逸目光灼灼,望向身旁的佳人,認真道,“妃暄錯哩,吾隻殺值得殺的對手和觸怒我的人。對于其他不相幹的人士,吾并無任何之興趣。”
師妃暄嬌軀一震,這樣的回複,比對方是一名嗜殺成性的狂徒更加令人心驚膽戰,她能夠感受到對方那顆如千載玄冰般冷酷無情的内心。
小舟上的兩人俱是風姿絕世,自然也吸引了巨艦上獨孤閥的注意力,特别是那酒色過度的男子更是目瞪口呆,表情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樣,引得旁邊秀美女子暗暗皺眉。
“原來是師仙子當駕,老身尤楚紅,特邀兩位上船一叙。”尤楚紅一副老态龍鍾,仿佛随時都會倒斃身死的模樣,卻忽然轉身,眼簾内兩顆濁黃的眸珠死死盯住師妃暄,一道陰柔尖細的聲音突然傳到兩人耳邊。
張新逸和師妃暄互視一眼,身形一閃,再出現時,已然站在巨艦的甲闆上。
“晚輩慈航靜齋師妃暄,見過尤前輩。”師妃暄微歎一聲,秀步輕移說道。
尤楚紅點了點頭,目光一轉,複又望向張新逸,“能和師仙子站在的一塊的,定然不是等閑之輩,還請尊駕通個姓名。”
張新逸目光一掃,卻是落在從艙室内走出的五人身上,這五人乃四男一女,個個拿刀帶劍,氣息獨行特立,顯然不是獨孤閥的人,其身份不言而喻,卻是幻想空間的降臨者。
這五名降臨者看到張新逸,先是一愣,然後臉色突變,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顯然,他們也猜到張新逸的身份。
這五人的動作自然引起獨孤閥衆人注意,他們乃是獨孤閥新近招攬的高手,頗受家主重視。一襲火紅裝束的獨孤風目光灼灼,将感興趣的目光投注在張新逸身上。
對此,張新逸微微一笑,“無名小卒罷了,不值污前輩之耳。”
尤楚紅冷哼一聲,自然不會相信他的鬼話,慈航靜齋傳人何等身份,竟會和此人同行,手中碧玉拐杖一點,忽然朝着張新逸點去。
這一下兔起鹘落,在場衆人大多沒有反應過來,更萬萬想不到尤楚紅會出手偷襲此子,即使離他最近的師妃暄亦未曾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