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5年5月15日,清軍鑲白旗并蒙古騎兵八千,盡數被澳洲軍殲滅。八千啊,那可是八千多铎的兩白旗号加起來才多少人?這麽就去了一半
滿洲八旗不敗的神話一遭破滅不但破滅了,而且是以一個極其令人咋舌的結果破滅的。從前戰事順利,全憑着八旗‘滿萬不可敵’的神話支撐着。一路所到之處,守軍心中惴惴,未戰心先怯。或者幹脆就攝于威名望風而降。而今敗的這麽慘,那些從前懾于八旗威名的降軍還會一如既往的死心塌地?恐怕消息一傳回去,定然是嘩然一片,而後各自盤算性命前程
老謀深算、眼見大勢已去的耿仲明二話不說,拔腳就跑。半路上正好碰上正在急行軍的尚可喜。
眼瞅着耿仲明部丢盔棄甲,凄慘異常。再加上詢問了戰局,聽聞尼堪等盡數戰死,吓得尚可喜跟着耿仲明也跑。
明清交替之際,如尚可喜、耿仲明這些原本是明朝将領,轉投鞑子的漢奸,當初皇太極當政的時候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皇太極一死,多爾衮當了攝政王,他們這些漢奸的日子可就苦了。
此番出征,損兵折将不說,就連貝勒尼堪都戰死了,就這麽回去……與多爾衮一個鼻孔出氣的多铎能放過他們?保不齊就仿舊例,徑直砍了腦袋,而後将他們手下的兵丁充做炮灰,盡數填在這揚州城。
他們可是想得開……這年頭正值鼎革之際,有兵就是草頭王遠遠的躲開,滿清朝廷礙于他們手底下的兵丁還真不好動手。保不齊就是下旨申饬一番,罰俸削爵,而後準許陣前戴罪立功。要是滿清朝廷不依不饒,他們幹脆就投了明朝,反過來調頭打滿清。當兵吃糧,博的就是封妻萌子,給誰賣命不是賣命?更有甚者,幹脆就割據一方,落草爲寇。劉邦跟朱元璋能辦到的事兒,誰敢保證他們就辦不到?
是以,七分懼怕,三分小算盤之下,耿仲明與尚可喜合兵一處,調頭想着西北,一路逃竄而去。但俗話說了,做事留三分,日後好相見。做事兒不能做絕了
足足跑出去大半天,覺着多铎應該追不上了,倆人一合計這才各自書信一封,先是描述了戰況,繼而借口‘恐泗州爲花皮所占’,自請‘護佑糧道後路’去了。
……
“……我早就說過,這些漢狗不可信”營帳門口,黃台吉第五子碩塞憤恨地将馬鞭摔地地上,而後在左右踱了幾步,厲聲道:“待豫親王醒來,本王自請領兵十個……不,五個牛錄給本王五個牛錄,本王定要取姓耿的跟姓尚的狗頭”
他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語,根本就沒得到應有的附和。周遭一衆滿蒙将領,一個個或者閉口不言,或者緊鎖眉頭。不少年輕的家夥雙眼透出一股子茫然,時而還歎息一聲。
就如同耿仲明所想的那樣,八千騎兵的全軍覆沒,給清軍帶來的打擊是難以想象的沒腦子的如碩塞,也隻是嚷嚷着要教訓耿仲明、尚可喜,絕口不提劉集鎮的澳洲花皮;老于陣仗皺眉沉思,努力想象着究竟什麽樣的火器,能打得縱橫天下無敵手的八旗鐵騎全軍覆沒;吃過澳洲花皮苦頭的,如貝子屯齊,這會兒内心裏已經全然是絕望之情
屯齊隻是怔怔地望着滿天的星辰發呆,腦海裏時而浮現那恐怖的炮火,時而變成了出發前尼堪那自信滿滿的音容笑貌……死了?都死了?怎麽會這樣?那些鐵口不是已經斷言,推背圖上料定了大清會代明而立麽?可現在還沒打到南京呢,大明尚存,怎麽會遭受如此慘敗?莫非……大明氣數未盡,漢人氣運未絕?
還有那些從地縫裏頭冒出來的澳洲花皮,到底是個什麽來路?怎麽打起仗來就跟使妖法一樣,變出來鋪天蓋地的炮火?
想不通啊,想不通唯一能想通的就是,這一次的南下恐怕是要無功而返了。鑲白旗折損這麽大,怕是打天聰年起,加起來的損失也沒這麽多。入關的八旗才多少?如今一戰之後,十去其一……這仗還怎麽打?
想到這兒,屯齊哀歎一聲。不想正好被暴走邊緣的碩塞瞧見,那碩塞上前一把揪住屯齊的衣領:“你他娘的喪氣個什麽勁兒?讓澳洲花皮割了胯下卵子?”
“你……”屯齊漲紅着一張臉,張張嘴卻不知如何開口。
“廢物你他娘的不配當滿洲爺們”一記窩心腳将屯齊踹倒,碩塞環指周遭衆人:“你們也一樣怎麽了?不過小敗一個個就都他娘啞巴了?”
小敗?真虧碩塞說得出口。這位主兒參軍時間太短,根本就不知道尼堪部的覆滅,對大軍來說意味着什麽。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可以想見,這麽大的消息再怎麽控制,不出一日也得傳的滿營風雨。八旗神話破滅,士氣低落且不提,那些投降過來的漢軍怎麽想?那些跟着入關撿便宜的蒙古人又怎麽想?
滿洲八旗若是垮了,那些過來撿便宜的蒙古人怕是轉頭就得一路跑出關外。至于那些漢軍……到時候不掉過頭來打大清都是僥天之幸
本就有間隙的各部,過了今夜,隻怕就要暗藏心機,各打盤算了
正當碩塞暴跳如雷之際,門簾一挑,戈什哈沖着門口的衆人道:“列位爺,豫親王醒了。請碩塞王爺跟屯齊貝子進來說話。”
碩塞甩甩袖子,大步流星往裏就走。在其身後,爬起身的屯齊絲毫不理會屁股上的塵土,隻是低垂着腦袋緊跟着走了進去。
帥帳之内,床榻上的多铎青灰着一張臉,略有些虛弱地沖着二人招招手。
“碩塞、屯齊,且上前叙話。”
“豫親王……”
多铎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不過是急火攻心,将養一陣便好了。”頓了頓:“我叫你二人進來,是有軍機大事交代。你們看地圖……澳洲花皮驟然襲來,三日内連破我三處大營。劉集鎮,更是折了尼堪……”沉默了一下,多铎繼續說:“等回了京城,我多铎負荊請罪,肯定給老少爺們一個交代。可現在,兵兇戰危,稍有不慎我怕咱們就得全折在這兒。所以,不管你們有多不滿,這會兒都給我收起來,老老實實的聽吩咐。”
“豫親王言重了……”
“沒什麽言重言輕的,咱們自家人說自家話。”努力撐起身子,指着牆上挂着的地圖:“你們看,劉集鎮、楊廟已失,整個西線再無阻擋,恐怕那澳洲花皮不日既至。揚州兩面的大營已破,我琢磨着那澳洲花皮沒理由放過東面。現在不是想什麽攻下揚州的,咱們首先得自保。屯齊。”
“王爺?”
“你立刻派人走一趟,把東面的兵馬都撤回來。”
“喳”
“碩塞。”
“豫親王?”
“你帶着剩下的鑲白旗……”
正當此時,外頭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來。竊竊私語一番,戈什哈小跑着進來,低聲在多铎耳邊說:“王爺……揚州東面的營盤,被一股來路不明的戰船給奪了。”
多铎愣了好半晌,愣是沒想明白戈什哈在說什麽。東面的營盤被……戰船奪了?合着那戰船能上岸是怎麽着?
那戈什哈同樣一臉的納悶:“潰兵說,那些戰船隔着十幾裏遠遠的發炮,愣是把營盤給犁平了……大軍于炮火中損失慘重,跑出來的不過十之二三。”
戈什哈說完,多铎出神了半晌,繼而憤恨地嘟囔一嘴:“澳洲花皮”随即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到後來,嘴角已經沁出絲絲的血迹。
“王爺,王爺大夫呢?王爺又咳血了”
“豫親王?豫親王”
好半晌,多铎止住了咳嗽,用絹布擦了嘴角。強打精神揮退左右,盯着碩塞道:“碩塞,而今大軍後路,全靠你了”
多铎剛剛交代完給碩塞的軍令,外頭忽而傳來陣陣沉悶的雷聲。可聽起來又不像,怎地雷聲這般短促而密集?這讓多铎有了不好的預感。
正當此時,又一名戈什哈沖進來報告:“王爺,不好了楊壽鎮那頭火光沖天,怕是遭了襲”
“什麽?”多铎聞言一陣的頭暈目眩,強撐着身體沒有栽倒。稍稍清醒了下腦子,一把抓住碩塞,用前所未有的嚴厲口吻道:“碩塞我不管你用什麽招兒,現在立刻就給我趕去楊壽鎮,若是楊壽鎮有失,别怪我砍了你的腦袋”
“喳”
楊壽鎮是爲清軍後路所在,更是軍資糧草囤放地。若楊壽鎮有失,整個南下清軍便再無退路到了這會兒,碩塞也顧不得矯情自己王爺的身份,領命一聲轉身就跑。
與此同時,遠在十多公裏外的楊壽鎮,并不大的鎮子裏火光沖天。尖嘯聲一波接一波,時而在鎮子内騰起一團火焰。
火光之中,毫無防備的清軍早就亂作一團。有些被打懵了的徑直丢下兵器,扭頭就跑。還有一些昏頭漲腦地找尋着不知身在何處的敵軍。
一千米外的小土坡上,上校蕭河放下望遠鏡,沖着身旁的參謀點了點頭:“開始吧”
短促的哨子聲中,地面上陡然站起無數荷槍實彈的士兵。随即在軍官的帶領下,一波又一波的散兵線朝着楊壽鎮靠攏。
公元1645年5月16日淩晨,零時二十三分,陸戰隊一部會同陸軍第五、第六步兵營,繞過清軍防線,突然直插楊壽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