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次紛亂,已經過去了七年。
似乎沒有人再記得那一場正邪之戰的細節,人們也不願去憶起苦難,不過,卻又有一些故事,就這般永久流傳。正如這周行不殆的……
天道。
七年來,邪道衰靡,中原天下重整綱常,盛世長安。
鮮少人知道,那一次蠻荒之行,究竟有一個怎樣的故事。隻知,那一次後,中原便迅速恢複了太平,收複最後的昆侖之地,暗黑門也徹底銷聲匿迹,如同消失在了人間。更無幾人知曉,那場浩劫,初起之時,便被扼殺在了萌芽之中。
隻有,一些傳說,就這般傳播開來……
三月。
安陽城,沐浴在晨曦之中。
今日葉家似乎又有喜事,煙霞山莊大門之外,車馬如流,停得滿滿都是。街邊一間茶肆,此刻也坐滿了中原各地的來人,三教九流皆有。
隻見其中,有個老道士起了興緻,與衆人高聲暢聊。
其一手持幡,上有“解卦算命”四字。
“你們不知,當初在那蠻荒深處,有一妖魔重生現世。那時,可真是驚天動地,朗朗白晝,就這般變成了黑夜,伸手不見五指。誰都無法想象,若是讓那妖魔到了中原來,不知會是如何結果,恐怕是天崩地裂,生靈塗炭。”
“……你們可知後來如何?”
“不是!那時中原派去的人,哪裏打得過那妖魔。後來是青冥山的秦川,與妖魔打了三天三夜,用一把天命劍,生生将之斬于劍下。”
“嘿,我張天師上下知天地、前後知古今,如何不曉?”
“就算……就算那天命劍是上官瑤的,可是,可是旁人借來用一用又有何不可?你沒聽說,那兩人早年在落雁峰上,就早已關系不菲了麽?”
“……我,我師兄與我說的,我如何知曉?!”
在衆人的質問之下,老道士面色越來越紅,終是無法再瞎編下去,又将方才的“無所不知”變成了“道聽途說”了。衆人一陣噓聲,隻當這老道士是在講故事,也沒有人真正去理會他。不過,其間倒有一人聽得津津有味。
卻是一個七歲大的小姑娘。
生得嬌俏得緊,直讓人忍不住憐愛,瞬間吸引了衆人的注意。隻聽小姑娘問道:“我娘讓我問你,那兩個人可真是在落雁峰上就好上的?”
“……”
随即,衆人一疑,皆是不明小姑娘關系這個事作甚。
不過還未待得那老道士回答,不知何處來了一個男子,卻是牽起那小姑娘的手,轉身離開了這間茶肆。衆人注目望去,卻是瞧得,似乎一對夫婦,一同牽着那姑娘,向着煙霞山莊而去了。也無人瞧得,那個男子的真面目。
……
“妙兒,你方才在那茶肆中作甚?”
街上,一對夫婦牽着小女兒,那一側的男子問道。
随之,那喚作“妙兒”的小姑娘,看了看另一側的娘親,又吐了吐舌頭,卻是不作答。男子也沒有再問,一家三口,就這般向着葉家而去。
溫馨和諧,直有些羨煞旁人。
忽而,又聽得妙兒嬌聲問道:
“爹爹,娘說葉家哥哥今日添了個妹妹,那你們何時也給我添個弟弟,不然他又要在我面前說了。妙兒不想輸給他,妙兒也想要個弟弟。”
“……”
聽得此言,夫婦二人皆是一怔。
彼此對視了一眼,卻是相繼一笑,依然沒有作答。
……
夜。
煙霞山莊喜宴結束,賓客散去。
不過此刻在那席間,倒還有二人把酒夜談。一個,是現如今聲名赫赫的葉家家主,葉秋奇;而另一個,正是當下各種傳聞中的主角,秦川。
“你一去西疆便去了七年,怎地想到回來了?”
葉秋奇飲下一杯酒,問對面的秦川道。
秦川一笑,也沒有回答。這中原乃是自己的歸宿,自然會回來。不過本打算是在妙兒接受完巫典的傳承之後,此番提早歸來,倒是因爲葉秋奇的喜事。
今日,蘇小妍又爲葉秋奇誕下了一女。
“呵。”
秦川輕笑一聲,倏爾面色一正,卻是抿唇問道:
“她怎麽樣?”
“她一直在一個地方等你,但什麽地方,她倒沒與我說。”
“……”
秦川不語,陷入了沉思。
……
春暖花開,幽州腹地,一處世外桃源。
這裏本是一片荒山,但自從七年前,似乎有一位高人降臨,隐居在了此地。從此以後,便是翠竹松林、花香百裏。偶有人有幸見得那位高人,驚爲天仙,留下了些許詩賦曲辭流傳于世,世人皆以爲,這桃源之中,乃住着一個仙子。
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
遂七年來,不斷有高雅之士不遠前來,不惜冒山林之險,也欲求見得仙子一面。不過,從來都是失望而歸,沒有一個人,找到那世外桃源的入口。
此處,在民間,已然成了一個傳說。
成了,衆多文人雅士心中的一個夢……
一曲琴音,悠悠揚揚。
今日,這世外桃源,卻是迎來了第一個訪客,或許,也會是唯一一位。
秦川立在這松林之間,花香撲鼻,流水潺潺于耳,卻是那般的熟悉。這裏,正是當年自己從無量天回來後,與上官瑤邂逅的地方。
并且,一同,經過了一段安甯的歲月。
透過茂密的竹林,已見得那座流水之畔的木屋,雅緻出塵,那屋前,也正有佳人撥指弄弦,一襲白衣勝雪,恰似天下間最動人的身影,宛若翩翩起舞。琴音漸止,那白衣仙子也透過竹林,與秦川四目相對,遙相而視。
“……”
秦川忽而淺淺笑了起來。
那仙子,也是唇角微揚,一抹莞爾之笑,傾國傾城。
……
雲夢澤。
一葉輕舟,随波蕩漾。
柳沉煙攏裙坐在船頭,直看着對面之人,有些傻傻地發笑。
葉家喜宴之後,她知曉秦川回了中原,便日日在那青冥山上等候,反正離她玉劍峰也不過咫尺之遙,也不顧嫌隙,一得空便與阿羅葉在一起,時日久來,二人關系倒是無比的好。隻是,誰知秦川一去,竟是半年才回來。
如今深秋八月,方才拉着秦川來了這雲夢澤泛舟。
想到這裏,柳沉煙佯裝一怒,對着前面的秦川喝道:
“恐怕若不是上官瑤收到師門傳喚,你還舍不得離開那地方吧?你可知,就連妙兒都說你這作爹的沒有良心,棄她于不顧。”
“……”
秦川啞然,不敢作答。
随即,柳沉煙也不繼續發難,倏爾有些怅然:
“你們有靜虛前輩這個師父在,那師門之事自可放下不理。有時我倒有些羨慕上官瑤,尋一桃源隐居,再不問世事,潇灑自若,何不快哉!”
“你此刻不挺快活的麽?”
“我倒希望如此,待潇潇成長起來,我便能把師門重任交給她了。這天下太平得有些無聊透頂,日日待在那玉劍峰上,悶得慌。”
“那遊完湖,又去哪兒?”
“上次你與阿羅從雲夢澤出發,一路遊山玩水回到青冥山。我不求你能如待上官瑤那般的待我,我也不如阿羅那般有個妙兒拴住你,這次,我隻想你也帶我如那一次一樣,與我遊山玩水,最後回常州。”
“……”
秦川一時沉默,終于,出言問道:
“你便隻有這般要求?”
聞言,柳沉煙邪魅一笑,緊盯着秦川:
“若是,我也能有個妙兒,那便更好了。”
“……”
……
寒冬,大雪紛揚。
純陽宮中,不知何時起,安置了一具冰棺。隻見那似若透明的棺中,靜靜地卧着一個女子,娴靜安然,隻可惜,已經永遠地陷入了沉眠。
慕紫涵。
每年的這般時候,皆會有一個人,來到這冰棺面前,看着其中沉睡的女子,許久許久。有時,這般一待,就是待上一整日,不食不眠,也不言語,就隻是靜靜地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麽。又仿佛,深知永遠也無法等到。
但,依然就這般等着。
宮外飄揚的大雪,總會将他的思緒,帶到那很久很久以前。
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
京州城郊。
當年秦川暫居的那座破廟,很久以前便被蘇家修葺,重新蓋了一座恢弘的伏羲道觀。一側,是一望無垠的田野,驕陽之下,直有無限的美。
那時的秦川,定然未曾想過,這裏,會有這樣的一天。
晴空萬裏。
此刻在那田野之間,有一個牧牛的小童,坐在谷堆之下,聽着一個老道士的胡言亂語,當然,年幼如他,自也不敢對一個大人無禮,隻垂着腦袋,毫無興趣地聆聽着。他或許也不知,這老道是哪裏來的一個瘋子。
“你可想要仙緣?”
老道士神秘地問道。
“不想。娘說别人給的東西,不能亂要。”
小童堅決地回答道,他的心中,隻關心他的牛。
“那這個你想要吧?”
随即,老道士自懷中摸出一個東西遞到小童的面前。小童定睛望去,卻見在那老道掌中,正有一個奇怪的東西,拇指大小,說不出是金是石,渾身漆黑,像是一根牛角。不過,世間自然也不會有如此小的牛,更不會有如此小的角。
這一瞬間,向來與牛打交道的小童,忽然生出了幾分興趣。
“嘿嘿。”
老道士忽然笑了笑,無比的神秘:
“這,就是仙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