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看去,那人端着酒杯,面上毫無懼意,顯得不卑不亢。
我挑了挑眉,原來是餘侯府三房的庶出兒子,範雲謙。
範雲謙擅長吟詩作對,頗有才學,在京城裏也是出了名的,但因爲他是庶出的兒子,所以在權貴中并不入流。
我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他,聽說他的母親和大夫人關系不錯,他自小就和大夫人走得很親近,但因爲是庶出的身份,大夫人又端着将軍府夫人的身份自持,對他們倒是不鹹不淡的。
後來大夫人被歐陽安軟禁,他的母親沒有派人來慰問過,他倒是派人來看望過,足見他和大夫人的感情很深厚。
他今日開口不顧身份地諷刺我,想必是打算幫大夫人找場子。
将軍府已經沒落,歐陽安得罪了皇帝,皇帝雖然被三皇叔軟禁在朝陽宮,但他對付歐陽安的聖旨,三皇叔一封也沒攔,所以歐陽安被皇帝好一通整治,已經淪爲了京城的笑話。
如今淩皇府風頭正盛,我和三皇叔即将成親的消息也是人盡皆知,沒想到這個範雲謙倒是夠大膽,敢在這種場合找我麻煩。
既然是送上門的出氣筒,不踩上兩腳好像對不起他這張欠扁的臉。
我笑眯眯地站起身,規規矩矩地朝南先生行了個禮,拜見過南先生後才來理會他的話:“我不像範公子有美相伴,福氣滿天。我隻是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點麻煩,這才遲了,煩請諸位見諒。”
範雲謙的臉頓時難看了起來,京城裏誰人不知,就在前幾天,一位美貌的歌姬死在了範雲謙的榻上,然後接二連三地有丫鬟死了,都說是伺候過範雲謙的。
這下京城嘩然,雖然餘侯爺府極力将事情壓下,可是還是抵不住貴婦人的嘴。
範雲謙已經到了娶正妻的年紀,本來大夫人精神正常的話,有将軍府做靠山,範雲謙可以娶一房身世顯赫的庶出小姐,再入朝爲官,幾年經營下來,他也會有一番作爲。
結果在這個時候爆出了這樣的事,無疑是平地一聲雷,将所有待嫁的小姐們全都震懾住了。
那麽多女子相繼死在範雲謙的榻上,要說他沒有問題,鬼都不信!
一時間範雲謙這個名字在待嫁小姐們的口中,簡直成了毒瘤,每個女子提到他,都是一臉鄙夷。
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少有人會當面說出來,但我卻将這話隐晦地提了出來,一時間所有人都嘲笑地看着範雲謙,看得他臉都黑了。
範雲謙猛地将杯中的酒飲下,而後怒瞪着我道:“哦,是嘛?還有人敢找未來的淩皇妃的麻煩?是何人如此不知好歹?”
眼前不就有一個嗎?我朝範雲謙勾唇一笑,目光落在白子墨的身上:“白少城主,範公子說你不知好歹,怎麽辦呀?”
白子墨正在喝酒,聽到這話,差點噴出一口血。
範雲謙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找我麻煩的是白子墨,他以爲白子墨隻是出去小解,然後恰巧和我一起進來罷了。
這下場面就尴尬了,大家紛紛低頭喝酒,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白子墨瞪了我一眼道:“不就是不小心傷了你一匹馬嗎?本公子已經說過會讓人賠償你五百兩銀子,你們淩皇府難道還缺這點銀子,有必要提這麽多遍嗎?”
白子墨這話出口,倒顯得我小氣了,畢竟白子墨賠償的價格還算公道。
我露出爲難的神情道:“我自然知道白少城主不缺銀子,隻是……那是一匹公馬。”
衆人奇怪地看着我,雖然市面上用以代步的,好的公馬要比母馬貴,但這價格也不錯了,我特意點出這點,莫非是有什麽深刻的含義?
就連南先生也有點看不懂了,他撫了撫胡子,面色和善地問道:“這馬是有什麽淵源嗎?”
南先生身材圓潤,臉上有很多肉,爲人和善,慈眉善目,坐在那裏特别像一尊彌勒佛,他一開口衆人的興緻也起來了。
我歎了口氣道:“是啊!這是我們淩皇府最勤勞的一匹馬,和範公子一樣很讨女同胞的喜歡,府裏的母馬都喜歡它。因爲它,府裏多了不少小馬,而且質量優厚,母馬産後也身心健康。如今它沒了,相當于府裏損失了一大批等待降生的小馬,這損失恐怕……”
講白了,這是一匹種馬,分分鍾可以生個小馬出來,你把它殺了,那不是切斷了生命源?同時我還諷刺了一把範雲謙。
跟老娘鬥,這種棉裏針,老娘一說一大把,來啊,互相傷害啊!
白子墨和範雲謙齊齊變了臉色,白子墨是因爲我要他賠償幾倍的損失,而範雲謙則想反駁,卻無話反駁。
他能怎麽說?他說自己不是,那就是說自己不勤勞,南先生最讨厭懶惰之人,那他今日來參加宴會就失去了在南先生面前博好感的機會;他要承認自己勤勞,那就成了我口中的種馬,正好應了京城女子們的口舌。
所以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假裝不和我這個女流之輩計較。
可是他心裏有氣啊,這一口氣堵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最後直接将他的臉都堵青了。
白子墨則徹底黑了臉:“照你這個說法,那本公子豈不是要賠個沒完沒了了?歐陽小姐,你是否欺人太甚了?”
我雙手攤開,無辜地說道:“古人雲,子欲養而親不在,這種是世上最痛的情感。如今這馬父親不在了,白少城主總要拿出銀兩爲這些小馬尋一個好前途吧?”
金子和雨兒在門口聽到我這番話,笑得臉都快歪了,其他人也都低下頭憋着笑。
白子墨如今是騎虎難下,賠償的話,就應了我那句爲小馬鋪路,等于說他成了馬兒的父親;他要是不賠償足夠的銀兩,便不是君子所爲,說出去别人會以爲白城太窮,連匹馬都賠償不起,豈不是會被人笑掉大牙?
白子墨的牙咬得“蹭蹭蹭”地響着,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吞了一塊硬骨頭,正在咬牙切齒地嚼着。
衆人全都看好戲般地看着白子墨,紛紛等着他說話。
就在這時,南先生開口爲白子墨解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匹馬兒想必和這繁花似錦的世間無緣,如今去了也能早日登上極樂,歐陽小姐必定不是心疼銀兩,而是心善,爲年幼的小馬擔憂。這樣吧,子墨便在年末前,每月送五百兩銀子給歐陽小姐,方便她照顧馬兒。”
子墨和歐陽小姐,稱呼不同,親近關系也不同,南先生的話雖然公正,但多少也是向着白子墨的。
白子墨自然很感謝南先生解圍,他正要站起身将此事一錘定音,我不動聲色地接着南先生的話繼續道:“如此甚好!隻是送銀兩未免太過俗氣,我也不是真的貪圖白少城主的銀子,隻是希望他日後不要因爲私欲,再對生命如此涼薄罷了。”
我看向南先生道:“不如就将五百兩銀子換成五百擔糧草吧,也方便府裏的人直接喂馬!”
南先生是禮佛的人,對六道輪回和生命還是很看重,所以這話他很贊同:“如此甚好,還是歐陽小姐考慮周全!”
然而白子墨剛剛好看的臉色卻徹底黑了,南先生被世人捧得太高,屬于不食人間煙火的類型,他根本不知道五百兩銀子和五百擔糧食在價值上的區别,可白子墨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城離冬翎路途遙遠,要運送五百擔糧草,中間花費的人力物力豈是五百兩銀子可以買到的?
況且糧草是會變壞的,要保證每月完整地從白城運送到淩皇府,他就必須準備至少八百擔的糧草,等于他每個月至少得花費三千兩銀子來替淩皇府養馬,可養到最後他卻連根馬的毛都摸不到。
這樣虧下去,他早晚得虧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