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可是他曾經也嘗試着想要成爲一個好人。[燃^文^書庫][]
甯兒與他,真的是有緣無份的。他在知曉自己變成了殘廢,再也不能行走之後,怨麽,恨麽?
他在心裏想過千萬種的再次相遇,卻不知道真的再見到她時,他的心境能夠這般平靜。
瘸五到了他的跟前,輕聲道:“大當家,商家一行人,已經走了。”
他淡然的勾着唇角,颔首道:“關系都托好了?”
“好了,他們一路直到廣州,絕對是暢通無阻。”頓了頓,瘸五又有些不滿的說道:“大當家你何必如此,其實這些事情,商澤修自然會處理,犯不着咱們乾幫出面。”
肖孟九眸子變得冰冷,一掃瘸五那張突然僵住的臉。“幫我做事兒,你的話是越來越多了。”
瘸五隻能是閉上了嘴,又想起了什麽事情,隻能又接着說:“大當家,北平來了個老闆,瞧中了商家那塊地,隻是聽說那裏頭死了好些人,覺得忌諱,又挑了陳家的宅子,說是要推平了重新蓋房子。”
“難道陳家老宅死的人還少?北平來到什麽大人物?”
瘸五低眉順目,又說:“打聽過了,是個生意人,祖上原本是青州人,現下北平正亂,于是就舉家回鄉了。”
肖孟九勾唇冷笑,“北平正亂,難道青州就消停了?有些個臭錢的還不懂得怎麽保命,現在這個時候還大興花費蓋房子?真是沒腦子。”
瘸五隻是在一邊小心的陪着笑,肖孟九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瘸五隻能退下,順手給他拉上了房門。
關上房門那一刻,瘸五突然想起了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他聽見那聲轟炸,帶人跑回了乾幫,瞧見的就是肖孟九滿身是血的躺在廢墟裏。所有人都當肖孟九是死了,隻有他像是魔怔了一般的,從那些槍林彈雨中把他從那裏頭拖出來。
乾幫的人瞧見剛才還威風氣勢的肖孟九突然就成了這樣,頓時就慌了手腳。亂世之中,槍林彈雨,誰不想保命圖個清靜平安,誰也不願意再出來在槍子裏頭亂跑。
瘸五一擡頭,那些乾幫的人都跑了個大半。
是他咬着牙,把肖孟九送到了醫院。醫院不想惹事,可是真要有人性命攸關,他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好在肖孟九沒死,他隻是不能再行走而已。
事情發生第四天,肖孟九就堅持出了院。瘸五放心不下,卻也不敢阻攔。隻能是問了醫生去了一些藥,把肖孟九又重新擡回了乾幫。
他的身體傷的嚴重,背上腿上全是傷,整天就隻能在床上趴着。瘸五不懂醫,擔心用錯了藥,打針輸液更加不跟動手。
從醫院裏頭拉來了一個小護士,每天受着肖孟九的冷眼斥責,被罵哭了好幾回。一直到肖孟九背上腿上的傷好了之後,才回去了醫院裏頭。
他傷好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去了乾幫處置犯規幫衆的地方。由瘸五推着,直到陳景俞的面前。
陳景俞胳膊上頭中了一槍,腦袋在慌亂中不知道嗑在了哪裏,破了一道口子。雖然她因爲失血過多,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她的那張面孔,依舊算得上好看。
“肖大當家來這種地方,不怕髒了腳?”
陳景俞惡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上前去将他撕碎。又瞧見他坐的是張木質的輪椅,心裏一陣快意,仰頭就大笑起來。
“原來壞人不止我一個,肖大當家也遭了報應。大當家這腿,是殘廢了?”
肖孟九面不改色,隻是眼眸愈加的冷了幾分。“看來你胳膊上頭的子彈,還是沒挖出來。”
陳景俞臉色一白,想起被人活生生挖走掉的那顆子彈。沒有麻藥沒有消毒工具,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下,射進她胳膊的那顆子彈就硬生生的讓人從肉裏挖走了。
她這輩子最爲痛苦的一次體驗,就是看見地上連帶着那顆子彈被當成垃圾一般丢在地上的那塊血肉。
陳景俞眼中的恐懼讓肖孟九滿意的一笑,輕聲笑了出來,卻讓還沉浸在恐懼中的陳景俞覺得越發的陰測害怕。
“瞧,當初你要是聽話,現在就不會有這麽多事兒了。啧啧啧,這傷,是你自己包紮的吧?這布條都黑了,怕是受了感染了。”
他雖然是笑着,可是說的卻是很認真。陳景俞的心更加的慌亂,最近的她确實是覺得身體發熱,口幹舌燥,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
肖孟九伸出自己的手去,惡作劇一般的輕輕戳着她的傷口。“找你一回真不容易,原本以爲你會跟着石軍長和劉司令一塊兒死,沒想到你竟然能比他們多活上這麽兩個月,真有福氣。”
陳景俞疼的倒吸冷氣,後背就是冰冷的牆壁,她想要逃離,卻還是隻能像是被釘死了一般的杵在那裏,任由着肖孟九越來越使了勁兒的戳着自己的傷口。
“那是你肖孟九的人無能,我就藏在青州,你們也找了那麽久!”
肖孟九回頭,掃視了一眼身後帶來的手下。
“陳小姐說你們無能。”
他身後的人身子都猛然一震,眼底流露出恐懼來。誰知肖孟九又笑了起來,對陳景俞說:“陳景俞,商澤修走了,你不想他麽?”
陳景俞臉色發白,心裏憤恨商澤修的無情。她把自己的感情強壓在商澤修的身上,還想要商澤修同等的還給自己,她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可笑。
不等她說話,肖孟九又說:“可是我看着你,在男人之間遊刃有餘,一點兒都不像是想他的樣子。現在他帶着何甯離開了青州,過着神仙眷侶的日子,唯獨你,在這裏受苦。”
陳景俞的不甘與怨恨,全都寫在了臉上,後又嘲諷一笑,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你以爲你自己呢?你這麽喜歡在意那個女人,難道你心裏不恨?你隻是一味的取笑我,可是你自己的樣子,更加可笑。”
肖孟九在輪椅上坐直了身子,眼懷深意。“我跟你不一樣,我心裏有她,可是我也喜歡她過的好。你太自私自大,隻配成爲男人身下的玩物。”
他打了個眼色,瘸五上前來,規矩立在他的身邊。
“去給她清理清理,換身幹淨好看的衣裳。聽說日本人快要打到山東了,你找個時機,把她送過去。聽說他們的國家美人嬌柔,把她送過去讓他們也瞧瞧,我們的女人,自然也不差。憑着陳小姐的本事,他們一定會喜歡。”
陳景俞面如死灰,不敢相信他說的那些話。
那些禽獸……
陳景俞死了,肖孟九一點兒都不意外。
肖孟九雖然不熟悉陳景俞,可是他對于陳景俞自殺算是早就預料到了。陳景俞對商澤修的感情他是絕對的相信,盡管她屈曲在各個男人中間,也是因爲商澤修的關系。
她對商澤修自作多情的強壓,想必心裏也問過一二。商澤修帶着何甯離開了青州,他完完全全的跟她沒有了關系。
一個人長此以往一直強撐着的信念,盡管用錯了方法。可是這個信念破滅了之後,陳景俞還有什麽勇氣再活在世上?
瘸五長歎一聲,又望了望那被關上的房門,轉身離開。
肖孟九雙手撐着身下的輪椅,努力的想要站起來。隻是腿腳剛剛一使勁兒,整個身子就疼的厲害。
重新跌坐在了那輪椅上,他苦笑出聲。
“去了南洋,你還會不會想起,曾經有我這麽一個人。”
“會吧。我做了這麽多招你恨的事情,你怎麽能忘記我。”
“那孩子……很漂亮。”
他自言自語在窗前一個多小時,夕陽餘晖照射在他的身上,曾經内心深沉,殺伐果斷的他,終于有了一絲疲憊。
曾經被他留起來的那批西藥,被他全數送到了醫院裏頭。當那些醫生瞧見了這麽大的一批西藥,驚訝的都不能自語。
上回就有警衛廳的人通報,說肖孟九的乾幫私藏了西藥,原本已經被推翻的謠言,如今卻變成了真實。
那些接手西藥的人都不敢相信,原來肖孟九真的有着這批東西。
瘸五一臉怒容,對于自家當家被人議論紛紛感到忿忿不平。那些事情全都是何甯跟蘇禾柳兩個女人,受了鄭嵘的蠱惑才做出來的事情,最後憑什麽要讓自家大家來擦屁股。
可肖孟九卻不在意,他原本想要把這批西藥給劉司令做人情。現在物是人非,他也看淡了許多,随着别人去了。
夜色漸深,瘸五又來肖孟九門前通傳,說那個醫院小護士又來了。
肖孟九冷眼蹙眉,“打發她走。”
瘸五張了張口,看了看旁邊失落的女子,把手裏頭端着的飯菜遞給了她。“大當家還沒吃飯,進去好好說說。”
她颔首點頭,有些緊張,有些雀躍。
“肖先生,聽說你還沒吃飯。”她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還在望着窗外,稍顯滄桑的男人。
肖孟九蹙眉無奈的輕歎。“你來做什麽。”
她放下飯菜,轉到他的身前,直面着這個依舊俊朗的男人。
“瘸五爺說我的病人近來不聽話,我過來瞧瞧。”
“瞧好了?還不走?”
她滿臉的失望與失落,後又喜笑顔開。“你就是攆我多少遍,我也還要來。過去的你沒人照顧,将來的你還有我,我來照顧。”
肖孟九正眼看了她,隻見她眉眼之間精神異彩,流露歡喜的樣子,也确實不叫人讨厭。
原來他也還是有人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