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找着商澤修的意思,想要重新找個好一些的小家小院,住的也舒服一些。[燃^文^書庫][]等何甯生了孩子,哪裏還能窩在這破舊祖宅的小小祠堂裏。
可是何甯卻不願,她說的也在理。外頭世道依舊是亂的,萬一哪一天又打到了家門前,那宅子還得廢了。
何甯的意思,等孩子生出來,他們就去南洋,離開這個戰火紛擾的國家。
商瑜越發的懂事,雖然沒有再上學堂,可是隻要商澤修有空,就總是纏着商澤修教她學識,就像是小時候的樣子。
看着這一切,何甯是滿心的歡喜。
何甯那原本還有幾個禮拜的肚子在一個晚上突然就疼了起來,商澤修把何甯送到了最近的醫院,在手術室門口緊張的不知道該先邁那一條腿。
在後頭晚到了半小時的秦連抱着提前給孩子準備好的那些東西,才剛剛趕到手術室門口,就聽見裏頭傳來小孩響亮的啼哭,心裏陡然一松,傻傻的笑開了。
“爹爹,弟弟出來了!出來了!”商瑜顯得格外的高興,盼了好幾個月,終于能夠瞧見何甯的肚子裏頭的娃娃落地了。
商澤修像是第一回做父親的樣子,呆愣在了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還未開啓的門,耳朵裏隻剩下孩子的哭聲。
秦連把手裏頭的東西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高興道:“大爺,愣着做什麽,孩子出來了!”
商澤修這才回了神,才瞧見面前有個白衣的護士,懷中抱了個米分娃娃,正在揮着手臂哇哇哭的正歡實。
“我夫人呢?”
他雖然是滿心的歡喜,但是他還想起,何甯還未出來。
那護士漾開笑顔,面露滿意道:“您的夫人馬上就能出來,母子平安。我見多了當爹的,一聽說生了孩子就全都不管自己老婆了,你倒是有情誼。”
聽見别人這般誇贊自己的父親,商瑜的臉上全是得意。“我爹爹又怎麽會是那些不長心薄情意的男人,這可是我爹爹!”
護士輕笑開,把孩子給商澤修抱住,轉身又進了手術室裏頭。商澤修低頭瞧着懷中軟軟小小,又皺巴巴的孩子,嘴角一抽,身體變得僵硬無比。
秦連瞧着他那樣子,忍不住說:“大爺,你輕點,這孩子剛生下來,骨頭還軟着呢。”
商瑜面露嫌棄之色,不滿說道:“一看你當年就是從沒抱過我,瞧你那樣子,跟秦叔青姨根本就沒得比。早知道當初就讓你多抱抱小柱,也就不會硌得我弟弟不舒服直哭鬧了!”
商澤修臉上有些尴尬,不由的松了松手。可就是這一松手,差點把懷中的孩子給弄掉在了地上,三個人吓得魂兒都差點給飛了出去。
秦連咽了口唾沫,悻悻看着商澤修說:“大爺,你看着我的樣子,多學兩次就會了。”
秦連已經做過父親了,青竹做月子的時候就全是他照顧的孩子,對于孩子,來的自然比商澤修要熟悉的多。
把孩子交在了秦連的手上,瞧着他熟悉的懷抱着孩子,那孩子确實就少了哭鬧,嘟囔着小嘴兒,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真好玩兒,像隻猴子。”商瑜踮着腳的瞧着自己的弟弟,越發的覺得好玩兒。
商澤修看了一眼那孩子,确實長的像是猴子。已經勾起的嘴角又收了回去,說自己兒子像隻猴子,那他自己又是什麽?
何甯被醫生護士的給推了出來,商澤修忙伏在她的床邊,替她拂去額頭上被冷汗浸亂的發絲。
“累不累,疼不疼?”
何甯有些疲憊,卻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快抱過來給我看看。”
商澤修剛要伸手去抱孩子,醫生就笑着說:“先給夫人推到病房裏休息,還在在那裏看也行。住院的手續還得先生去辦一下。”
商澤修心裏高興,連聲應着,接過孩子放在了何甯的身邊,與她躺在一起,淡淡瞥了秦連一眼。
秦連領意,把那些孩子的衣物交給了商瑜,就跟着護士去辦手續。
今時不同往日,孩子來的急,也沒時間跟醫院商量着留單獨的床鋪。進了病房,另外的三張病床都已經住了人了。
“甯兒你先休息,一會兒我讓秦連去換個單獨的病房。”
何甯擡手輕輕的撫着孩子的小臉兒,并無在意。“這裏挺好。”
商澤修看了看另外幾張已經熟睡的病人,蹙眉道:“孩子總會哭鬧,吵到别人怎麽好。”
這麽一說,何甯也就點了頭。其實何甯心裏明白,商澤修是擔心孩子。這些病人都不知道是患的什麽病,全都聚在一起,新生的嬰兒身體最是脆弱。
他想的倒是周到。
商瑜隻是個孩子,折騰了這麽久,眼下早就困了。商澤修見秦連回來了,低聲詢問了醫院的手續之後,就吩咐他帶着商瑜回家休息。
商瑜不願意,非得要守着何甯跟新生的弟弟。秦連也擔心商澤修不會照顧孩子,青竹也不在身邊,除了他之外,這兩個人怕是連孩子都還抱不來,也就堅持留了下來。
商澤修最後隻是歎了一聲,讓秦連去找醫生換一間單獨的病房。
第二天一早,何甯就被換進了花了高價錢的單獨病房,商瑜守了一夜,早就累倒在了沙發上,輕呼呼的睡着了。
秦連瞧着那孩子,剛剛喝完了奶睡得正香,笑道:“小少爺生的時辰好,是長子命,有福氣的人,将來大爺跟夫人,一定還有在添上幾個,家裏又能熱熱鬧鬧了。”
何甯看了看孩子,輕聲問他:“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會算命了?”
秦連大手一揮,“我們鄉下的人就興講這個,沒學過,那也聽得多了。”
商澤修從外頭進來,手裏頭拿着個暖壺。秦連看見了,忙起身去接。他把水壺遞給了秦連,看着孩子又說:“當年我也是淩晨生出來,奶奶也說我是長子命,有福氣。瞧我現在确實有福氣,這麽好的妻子,有兒有女,是爲好。”
何甯聽了心裏一暖,望着懷裏熟睡的孩子,輕輕的笑了起來。
其實早之前,何甯的心裏還有些擔憂。擔心因爲自己肚子裏頭的這塊肉掉出來之後,商澤修會不喜歡商瑜了。隻是現在看着他的這副模樣,倒是也沒怎麽覺得商瑜不好。
又因爲他剛才的那句話,心裏是真的放了下來。
他上前去看了看孩子,終于還是說起了那件事情。
“手上的現銀我全都換成了金條,關系什麽的我也都走好了,現在隻差陳叔手裏頭的那些事了。這幾個月,他也整理的差不多,到時候遣散了那店裏頭的人,咱們就都能抽身走人。”
“陳叔的家人……”
商澤修笑得儒雅。“早前兩個月,就去了南洋買宅子去了。咱們過去之後,直接就能住人了。”
何甯颔首,心中又想起了一個人。
“他知道這一切,會不會更加恨我們?”
商澤修淡下了眉眼,依舊是輕聲說:“那也是他做了太多的惡事,我們隻是卷了他一間鋪子的錢,不多。”
事情發生的總是突然,又像是有迹可循。陳掌櫃用了自己的錢,請了乾幫所有的兄弟一頓海吃,人人酒足飯飽,睡到在了家裏。第二天一早才知道,陳掌櫃遣散了店裏頭服侍人的姑娘,卷走了店裏頭的所有值錢的東西。
而當人趕到商家祖宅的時候,裏頭空無一人,連帶那些商家的牌位都不見了蹤影。又趕去了醫院,照樣找不見人影。
上海總歸不是乾幫的地頭兒,他們也不敢鬧事。可是青州那邊,總是還要去回話的。在肖孟九讓乾幫的人來上海盯着何甯跟商澤修的時候,一次來了太多的人,盡管他們盡量的裝出平常人的樣子,可是身上的那些痞性,又怎麽能輕易改掉。
他們早就成了上海勢力眼裏頭的異物,要不是行爲還算規矩,他們早就沒了性命。現在商家的人不見了,陳掌櫃也不見了,一行人就隻能是灰溜溜的又滾回了青州,報給了肖孟九。
他聽完了消息,隻是低低的笑着,自己滾動着輪椅走到門邊,望着外頭那一井方天的院子,想起那個一直存在腦裏頭的女人。
“她倒是狠心。”
他說的輕淡,沒有一絲的仇恨,倒反是有些懷念。
商澤修扶着何甯下了火車,秦連拉着自己的孩子,青竹懷中抱着的正是自家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小少爺。商瑜提着個小皮箱,在後頭跟着。
先是找了個地方住下,等到下午的時候,幾個人才一塊兒去了埋着商老太太的地方,說了一會兒話,又到了葬着何父的地方,看了一會兒。
這兩個地方,無一例外的被打掃照顧的很好。不僅在墳邊打了圍罩,看起來更加的氣派,那旁邊也沒有什麽雜草,像是剛剛才被清掃過一遍一樣。
何甯心口微軟,望了望旁邊茂密的林子,環視一圈。商澤修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攬了攬她。
林子裏頭确實是有人,從他們剛剛下了火車,就知道他們會來這。何父跟商老太太的墳,是他喊人清掃的,每兩個月,就來一回。
他知道,他們總是會回來看看這兩個人的。
轉了轉身下的輪椅,他嘴角勾着淡笑,他知道剛才的何甯是在找自己。他也知道,他們這是要去南洋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今天這一面,足夠他念想一生了。
“走吧甯兒。”
“走吧甯兒。”
微風吹來這麽兩句,何甯聽不清楚,這到底是身邊的商澤修,還是遠處的肖孟九。她輕柔笑笑,點頭又瞧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