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商家,陳掌櫃的眼淚瞬間就止不住了。[燃^文^書庫][]在商父年輕時,帶着他來過一回。那時候的商家祖宅還有人照顧,中式古宅,古色古香。因爲是曾經某位達官要員的府邸,更顯得尊榮華貴。
如今……
青竹把他引到了祠堂裏,何甯已經在那邊坐着等了許久。二人相見,都不由的濕了眼。
“夫人!”陳掌櫃向來都尊敬她,聽見商家出事那一天,他像是個丢了家的孩子,竟然不顧店裏頭還有客人,一個中年的男人,竟然兀自的就哭出了聲音了來。
“陳掌櫃進來可好?啊,這裏是上海,我也得叫你陳老闆了。”何甯微微笑笑,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又親自的給他倒了杯茶。
他感激接過,笑着說:“夫人見外,直接喚我名字就行。”
何甯一怔,随後有些尴尬道:“我忘了你的名字。”
“陳順才。”
“陳叔。”
“夫人,不敢……”他的眼睛又是一紅,激動的半響說不出話來。何甯又是笑笑,讓他瞧着那笑,心裏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夫人,要不是今天看見青竹,我還不知道你來了上海。你們什麽時候來的上海,難道就一直住在這裏?”他環顧了四周,瞧見了那些個商家祖宗的牌位,不由得又梗咽了起來。
“我來上海這麽多年,從來都想起來過再來這看看。我真是對不住老夫人,對不住少爺。”
“現在也沒了商家,我們也隻是來上海讨生活的人。我不叫你陳掌櫃,也不叫你陳老闆,我隻是喊你陳叔。我一直都把你當成一家人。”
這些年他聽多了好話,卻根本就及不上何甯親口說的這一句。心裏的感動延伸至臉龐,他滿目的感激。
“夫人……”
青竹亦是紅了眼,遠處的臨時隔出來的房間裏傳出孩子的哭聲,青竹慌忙的跑了過去,哄孩子去了。
何甯看了他一眼,又給他重新倒滿了一杯茶水。“陳叔,澤修已經回來了。”
“什麽?!”陳掌櫃驚訝的看着何甯,似是不相信何甯剛才說的話。後又見何甯滿臉的認真,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玩笑,這才哭笑起來。
“少爺真的沒死,真的沒死。”
“現在該叫大爺了。”
何甯細細的給他說了那些事情,說了陳景俞,說了錢志彬跟何珊原,也說了石軍長跟劉司令,說了鄭嵘,更是說了肖孟九。
陳掌櫃一掌拍在案桌上,怒道:“我說這些天怎麽有乾幫的人上來,把我盯得越發緊了。乾幫那些人還說,是因爲青州亂了,肖大當家放不下我,原來竟然是這樣!”
何甯歎了一聲,想起臨别時他的那個樣子,心裏就揪得難受。長舒一口氣,她淡淡勾着唇角,“陳叔,留下來吃飯。這裏不比當初,隻能是簡單幾個菜了。”
“嗳,嗳。”陳掌櫃一連說了好幾遍。“我記得,今天是少爺,大爺的生日呢。”
她眼露滿意。“你上心了。”
商澤修今天回來的倒是早,進了門把外套一脫,抱着何甯就親了起來。“我的妻兒想我了沒有?事情剛辦好,我就趕回來了。”
“辦好了?”她眉眼含笑,不施粉黛就已經足夠美麗。
商澤修颔首,“暫時同意先給我們打通關系,隻是無利不成商,也要分上一筆。”
何甯抿抿唇,說道:“那便先算着他們的份,到時候再說。”
他低頭哂笑,“難道你到時候還想要卷錢跑了?”
她狡黠眨着那雙秋眸,嘴角泛開笑意。“現在咱們家人又多了一口,我得給這小東西留後路呢。”
商澤修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罵:“你倒是鬼主意多。上海不比青州,總得多注意一些,不能被人瞧出破綻來。”
何甯指着他笑開,“我就知道你也懷了這樣的心思,你還好意思來說我?”
“大爺,夫人,該用飯了。”
秦連走了進來,一邊擡着一碟小菜,笑盈盈的就放在了案桌上頭。商澤修看了看那些菜,比平常幾日吃的要稍微好一些。
“今天雖然是我生日,但是花銷也太大了一些。現在到處都要用錢,你又有了身子,能省一些是一些,你肚子裏頭的要緊。”
“爹爹真是偏心,是不是有了弟妹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商瑜也端了碟小菜進來,聽見了這話,面露不滿。
商澤修沉沉笑笑,轉身去輕輕捏了捏商瑜的臉蛋。商瑜嫌棄的閃開到一邊,不滿的嘟囔說:“我不是小孩兒了,你别總是捏我臉,就算你是我爹爹也不行!”
何甯有了身孕這件事情,在商澤修出門之後就已經找商瑜說過了。當年商老太太特地把何甯喊道跟前,當着商瑜的面跟她說起了孩子的事情,商瑜還鬧了一番。
就是在青州的這一回,商瑜也鬧過别扭。
隻是這一次,商瑜隻是在旁邊靜靜的聽着,聽了一截,還好奇的擡起頭來盯着她的肚子看,傻愣愣的問出一句:“他是弟弟還是妹妹,跟我長得像麽?”
許是因爲在青州的這一份經曆,那些橫屍在乾幫門口的屍體,讓商瑜更加珍重親人之間的感情吧……
商瑜閃到了一邊,卻是跟何甯在談笑,口裏頭都是說着還在她肚子裏頭的弟弟妹妹,語氣裏頭還有着那麽點期許。
商澤修看着商瑜的臉上臉上的真誠,心裏的擔憂也都放了下來。青竹剛好進門,瞧見正在看着商瑜的他,輕聲說道:“今天夫人跟小姐談了心,小姐并沒有什麽說什麽,反倒是還有些高興。我看着小姐這一回,是真的長大了。”
“澤修,今天你是壽星公,還站在那裏做什麽,快些過來啊。”
商澤修勾着唇笑,走到何甯的身邊坐定,又招呼着大家坐下來吃飯。何甯瞧了瞧外頭,問青竹:“陳叔還沒弄好麽?這些菜就夠了,快些叫他過來吃飯。”
他狐疑的看着何甯,問:“誰?誰來了?”
正說着,陳掌櫃端了碗湯出來,瞧見在正坐在桌前的商澤修,心裏激動的差點把手裏頭熬了半天的湯給灑出來。
“少爺!”
商澤修愣了愣,這才瞧清楚,原來真的就是自家店号裏頭的陳掌櫃。一時之間,恍若才是昨天,可是其實,竟然已經過了六年了。
“陳叔,快過來坐下,我們要吃飯了。”
陳掌櫃一連應了好幾聲,放下了湯,撿了個門邊的位置坐下。秦連愣了愣,笑說:“陳掌櫃,你做那幹什麽,我這都給你留位置了。”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指了指商澤修身邊空出來的位置。
陳掌櫃一愣,他從未嘗試過跟主子一張桌子吃飯。商家雖然落敗了,可是規矩還是得有的。何況,這是商家祖宅的祠堂,更是要講規矩。
商澤修看出了他心裏頭的顧忌,沉了沉眼。“現在我們都住在商家的祠堂裏頭了,早就沒了規矩,老臣你就不要顧慮這麽多了,快過來坐下。”
陳掌櫃咬了咬牙,終于是挪到了他的身邊去坐定。
“好了,一家人到齊了,咱們就開始吃飯吧。”
這“一家人”三個字,讓陳掌櫃的心裏變得熱乎,這活了半輩子,眼淚就屬于今天流的多了。
商瑜放下了筷子,看着陳掌櫃又說:“陳伯伯你真是的,今天這麽好的日子,你偏要像個娘們似的哭哭啼啼,一點兒都沒有從前的樣子了。爹爹過生日,我媽肚子裏頭還有個小人兒,你就非得這樣?”
這話又讓陳掌櫃身子一震,瞪着那雙眼睛,直直望着何甯,驚喜道:“夫人,有了身孕了?”
衆人皆是一笑,陳掌櫃捂着心口哈哈大笑起來,又起身走到那些牌位邊,恭敬有禮的拜了拜。
何甯笑顔盈盈,忙喊他過來:“陳叔快些過來,飯菜都涼了。”
商澤修的在上海雖然不比在青州,可是這些日子的努力也有些了成效。商澤修點了點手裏頭能拿出來的現錢,輕聲對有些泛着困意的何甯說:“現在我們手裏頭的錢也不少了,我不準備存在上海的銀行裏,我想要換成金條,到時候好帶着走。”
何甯突然抓緊了商澤修的手,瞪圓了眼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商澤修瞧見她的樣子,緊張的以爲何甯是身子不舒服,轉身正要去喊青竹叫醫生過來,就聽何甯驚喜的說:
“澤修,他動了!”
商澤修盯着何甯凸起的肚子默默看了半響,這才像是反應過來她的話。“動了?沒動啊。”
何甯輕聲笑了起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頭。果真,那小東西在裏頭正折騰的歡。
商澤修把腦袋貼在她的肚皮上,臉上是爲人父的幸福。“小東西,把你媽折騰壞了,你出來我可饒不了你。”
何甯嗔了他一眼,罵道:“還有幾個月孩子就生出來了,到時候,上海這邊的事情能脫手麽?現在外頭越發亂了,肖孟九還派人在外頭盯着,我都知道的。”
“這是上海,他掀不起風浪。”
“我知道,我隻是想在孩子出生之後,咱們最後去瞧瞧奶奶,瞧瞧我父親,才能放心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