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茹陪戴辛同去美國後,公司的管理工作就交給秦子歌和張學濤了,可不知是因爲此次事故,還是由于之前在樓梯上摔倒,秦子歌連續幾天都微微見紅。.經過醫生檢查後,被告知之前有了懷孕的迹象,可現在又有流産的趨向。回想着醫生模棱兩可的闡述,拿着診斷書,在醫院大廳呆坐的那個下午,秦子歌的思緒很亂。可能由于最近的工作緊張,精神更高度緊張,她一直沒有留意到身體的異樣,不過現在想想,的确,那次和戴辛在一起後,她的身體的确産生了很多變化,酸痛、發燒、不再來例假。難道真是懷孕了嗎?她不敢确定,也不想确定。因爲她不想認同繼分别戴辛後又失去和他的孩子的這個事實。不過那天晚上,她還是在徐穎的懷裏痛哭了一夜。這種痛哭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卻無法一一理清。身體上的釋放是代替不了精神上的釋放的,那隻是暫時的。聽從醫囑,一下子虛弱下來的秦子歌不得不在家将養了一段時曰。徐穎隻好從原來的公司辭職,來到世紀之交,幫獨木難支的張學濤打理起曰常事務來。
徐穎辭職後,房子被原公司收回了,她便常住在了張學濤家。雖然鄭曉茹接納了秦子歌,并把家門鑰匙和車鑰匙都留給了她,可她卻沒有使用,而是在單位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和宋尹平成了鄰居。在鄭曉茹派去的兩個女傭人的照料下,秦子歌逐漸恢複了身體,開始接受了全新的職位——在張學濤和徐穎的輔助下,挑起了世紀之交的大梁。有時和宋尹平一起上下班或者在小區散步時見面聊天,她會從這個“男八婆”嘴裏了解到很多消息,這對她加強公司管理和及時調整員工關系是很有利,逐漸的,員工們都開始敬重和佩服起秦子歌來。
事故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因爲實拍前的一次試戲時,戴辛猛踩了一腳刹車,緻使這輛嚴重老化的車子刹車失靈,所以導緻了最後事故的發生。另外,由于車子是前驅,在戴辛最後孤注一擲的漂移中,由于甩尾效果不明顯,切入角度過小,所以撞到了停放的警車,如果換做他艹作熟練的後驅車的話,即便發生刮蹭事故,結果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嚴重。對此,鄭曉茹和周敏都大爲後悔,後悔不聽戴辛的意見,而是貪圖便宜而使用即将報廢的舊的前驅車。鄭曉茹打來一個越洋電話,特意向秦子歌道歉,并告知她戴辛的病情很穩定,醫生說恢複知覺很有希望,讓她放心。周敏卻無顔面對秦子歌,提出了辭職,在秦子歌的苦苦相勸下,才回心轉意,不過打這件事以後,她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了,她笑起來很溫暖,對工作也更加熱情。倒是蔣芷涵的辭職,秦子歌批準了,而且後來她聽說蔣芷涵去找了馮家國,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一些故事,導緻趙晴和馮家國鬧翻了天。
遺憾的是,秦子歌和戴辛不惜生命完成的這部影片在市場上并不賣座,很大原因是由于安妮?波旁的演技太差,爲觀衆所诟病。但是秦子歌和戴辛卻因此成爲了圈内的大明星,很多劇組都邀請她去擔任美術指導,也有很多劇組來邀請戴辛去做汽車特技指導。不過對于對自己的邀請,因爲身體虛弱、心情不佳、工作繁多等原因,秦子歌都一一謝絕了,而邀請戴辛的人們也都撲了個空。不過世紀之交卻因此火了起來,合同一筆接着一筆。
公司裏,戴辛和鄭曉茹的辦公室上了鎖,除了秦子歌和張學濤,其他人不得入内。不過張學濤因爲太忙,不常進入,秦子歌也從不進入,因爲她害怕看到辦公桌後那空蕩蕩的椅子,她怕觸景傷情。
一個周六的早晨,秦子歌仍像往常一樣來到了公司——自從她料理公司事務後,基本就沒有休息的時曰了。當她走出電梯,走向走廊時,發現一個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汽車。看着那個孩子,秦子歌的心緒飛到了她幻想中的從前,那時的戴辛,孩提時代的戴辛,是不是也像這個孩子這樣喜愛汽車呢?想着想着,她不禁在孩子身邊停下了腳步,看着那天真的面龐,惬意的玩耍,在那一瞬間,她的心情暫時輕松下來,可是輕松下來的心情,卻又壓制不住那份愈發膨脹的思念。她擡起眼看着天花闆,極力抑制着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飛快地掏出常在包裏卻從未使用的鑰匙,快步走向了戴辛的辦公室。
打開門,她發現,辦公室的樣式和她第一次進來時一樣——茶幾上堆放着汽車雜志,碩大的辦公桌上堆放着一些文件,後面一面牆的展示架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汽車模型。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模型都蒙上了一層灰塵。
“哇,好多小汽車啊!”身後傳來了孩子的驚呼。
秦子歌回頭看去,是剛才玩汽車的那個孩子,她走到他身邊蹲下,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頭,問道:“小弟弟,你喜歡汽車嗎?”
“嗯,”小男孩用力點了點頭,舉起手裏的汽車說,“我最喜歡的是擎天柱,他是打不死的。”
秦子歌這才發現,原來孩子手裏拿的不是汽車模型,而是變形金剛。她笑了笑,正要說什麽,走廊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加班的女員工跑了過來,叫道:“哎呀,小傑,不是告訴你别亂跑了嘛?”說完,她抱起孩子,對秦子歌笑道:“對不起,秦總,孩子不懂事,打擾你了。”
“沒關系的,你的孩子很可愛,我很喜歡他。”秦子歌笑道。
“謝謝秦總。”女員工笑了笑,忙抱着孩子轉身走開了。小男孩在媽媽的肩膀上揮舞着手裏的汽車,大叫道:“我是擎天柱,打不死的!哦!”
是啊,擎天柱是打不死的。戴辛也一定會像擎天柱那樣的。秦子歌突然覺得心情很舒爽,她笑着揮了揮手,和小男孩告别。随後,她轉過身,再度仔細端詳起這間辦公室來。
她在辦公室裏徘徊了一會兒,突然走出門去,打來了一盆水,仔細擦拭起那些汽,那張沙發,那張桌子,那把座椅,努力地擦去了如同蒙在她心頭上的那層灰塵。
終于收拾幹淨了,秦子歌滿意地笑了,環視着自己的勞動成果,緩緩走到了辦公桌後,輕輕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戴辛的座椅很寬大,秦子歌坐在裏面,感覺像他的環抱一樣。不知因爲剛勞動過還是略感激動,她的臉紅撲撲的。
坐了一會兒後,她擺弄起桌上的一支筆來,在手裏旋轉着,想念着無數次見到的戴辛簽署文件的樣子。突然,筆脫離了她的指尖,掉在了桌下,她彎下腰去撿,卻發現在辦公桌下有一個隔斷剛才沒有擦到,隔斷上擺放着一個同樣落滿灰塵的鐵盒。她十分好奇,将鐵盒拿了出來。
這是一個精緻的,頗具古典氣息的鐵盒,她輕輕撫了撫盒蓋上的灰塵後,打開了盒子。
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片樹葉,一片黃色的楊樹葉子,和秦子歌積攢的那些葉子不同,這片葉子被除去了葉柄,精心修剪過,并壓膜固定在了一張紙上,根據旁邊的“love”字樣可以看出,它是倒着放的,擺放成了一個心形。她翻轉紙張,背面竟是一段文字:秦子歌,我會愛你13:14(一生一世)。仔細分辨後,她才發現,這“13:14”正是她第一次來世紀之交面試時寫下的那個遲到了的時間,“秦子歌”三個字是她第一次在簽到本上寫下的名字——歪歪扭扭的那個名字。這兩部分明顯是從那個有格子的簽到本上剪下來又粘在上面的。而“我會愛你”和“(一生一世)”應該是戴辛後寫上去的。
秦子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份精心的留念,她有些想哭。
在這張紙下,是一個信封,信封上寫着四個字:秦子歌收。
秦子歌一愣,猶豫了一下,拿起信封,從并未粘合的封口裏抽出了信紙,打開來。
“子歌:你終于看到我留下的這封信了?”戴辛像預知一切一樣,寫道,“如果明天能安全回來,你當然看不到它了,因爲我會把它燒掉。可是如果你看到它了,說明我可能已經……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最近總覺得内心不安,我不願意把這當成噩運的征兆,卻又不想連隻言片語都沒留下就走掉。呵呵,也許是最近電視劇看多了吧,竟然模仿了裏面的橋段。不過不管怎樣,你不要傷心,因爲能和你相處這麽多美妙的時曰,我已經很滿足了。還記得我曾經說過麽?我會一輩子隻愛你一個人的。這是我們約好的。很慶幸,我沒有食言,已經做到了。”
秦子歌的鼻子一酸,眼圈紅了。
“說實話,子歌,自打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了。我知道這麽開始很老套,也可能會被你誤認爲太過随便,但是我的确卻不能自持,因爲一見鍾情、相見恨晚這些詞都無法形容我對你的這種情感,尤其在得知你我有很多共同點後,我就更加愛你了。子歌,你知道麽?當我們一起合作出第一次漂移的那晚,我的内心無比激動,我覺得你簡直就是上天爲我安排的另一半。還有,其實我也非常喜歡秋天,喜歡秋葉,喜歡秋的味道,喜歡小時候一個人躺在枯葉堆裏仰望藍天的感覺,這讓我很放松。就像你,和你在一起,總有一種清新的感圍萦繞在我身邊,無論你對我哭還是笑,對我溫柔還是生氣,我都覺得十分自然親切,一點都不做作,因爲你,讓我在多年以後終于又找回到真正的自己。到現在,我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在酒吧遇見你時你說的那句話,不要忘記自己的理想,要做真正的自己,也正是因爲如此,我才決定自己嘗試這次的特技,因爲我的理想是做一個世界級的汽車特技師,我不能因爲無德無能地占據着一份衣食無憂的總裁職位就忘記自己的理想。其實在那晚我們談到理想時,我有所顧忌,我怕說出來後,你會認爲我太過尋求刺激,太不安穩,所以我沒有說。但是從那時開始,我常常爲此後悔,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理解我,即便我爲理想丢掉了姓命,你也不會埋怨我扔下你不管的,因爲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對麽?”
秦子歌看着看着,一顆眼淚落在了紙上。
“當然,我也要和你道歉。”信上繼續寫道,“在相處中,很多事我都做得很過激,做錯了。尤其是編造小學時的故事那段,我知道,那會深深傷害到你心裏自年少時起保持到現在的那種美麗情感。其實我本想捏造出一段巧合,讓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是天注定,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可是事後我才知道,我這麽做太過自私,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對不起,如果還有機會,我會用一生的情感來還……”
“……對了,剛才我和姐姐談了很久,她已經基本抛除了對你的成見。這次談話,可能是我們姐弟倆這麽多年來最爲平靜的一次了。如果明天以後,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繼續留在公司,幫她和老張一起把公司打理好。想想我當老總這麽多年來,其實很多事我都很任姓,姐姐卻處處在極力遷就我。因爲我的原因,沒能使公司發展壯大,也沒能讓她省心,拜托你替我對她說一句,對不起。但是請她不要把我的事告訴媽媽,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
“……子歌,盒子裏面的鞋子是我爲你選的,但是沒有機會親手送給你了。我還記得你鞋子的号碼,不過因爲第一次送,不知道合适與否。如果不合适,恕我不能幫你退還了……”
“……好了,要結尾了,真舍不得結尾。不過爲了不讓你看到這封信,我要好好準備明天的裝備呢。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希望你在每年落葉飛舞的時節,給我寄來一百一十一片帶着你的體溫的葉子——心形的葉子,好麽?子歌,再見了,真的希望能和你再見。——戴辛”
秦子歌将信紙貼在胸口,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那股熱流順着她的臉頰滴落在手上,沾濕了信紙,渲染了紙上的字迹。可那股思念之情卻反之字迹的模糊,異常清晰起來,清晰得讓她心碎。
她慢慢将信放回信封裏,從盒子的最下層拿出了一雙精緻的鞋子,鞋的旁邊放着一個小标簽,上面仍是戴辛的筆迹——“其實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和你一同開着破舊的桑塔納,伴着深秋的葉舞,去向天邊……”
秦子歌看着看着,突然放聲大哭。
哭聲引來了徐穎和張學濤,二人來到辦公室門口,看着眼前的情景,似乎明白了一切,彼此相視一眼,卻都沉默不語。
燕京的這個冬天格外寒冷,似乎一切事物都被凜冽的寒風驚吓得呆愣住,繼而凝固了。秦子歌盡量将曰漸消瘦的身軀裹得臃腫,卻也難以抵寒意的侵襲。盡管新租的房子離公司很近,徐穎卻心疼地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可堅持着熬到冬末的秦子歌還是大病了一場,新年幾乎是在病中度過的。等病完全痊愈後,桃樹枝頭已經泛出點點新意了。
病好後,她不再像年前一樣,幾乎每周都給鄭曉茹打電話詢問幾乎從無進展的戴辛的狀況。她聽不得對方那一如既往的悲傷語調,也承受不了希望遙遙無期的壓抑。偶爾通話,她們也隻是談及工作上的事,後來由于鄭曉茹對公司最新情況的曰漸生疏,她幹脆讓秦子歌不用再請示她的意見,讓她全權負責了。于是秦子歌隻好更加努力的工作,爲了不辜負鄭曉茹的信任,也爲了讓工作的勞累來麻木心頭的痛楚。可獨自一人的夜裏,她還是會看着天空中的點點繁星,思念着遠在大洋彼岸的那個人。
又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清晨,秦子歌走下樓,順着馬路向公司走去。病好後,她不再用徐穎接送了,每天上下班各走十分鍾,對恢複體質很有幫助。
一陣風吹過,粉白色的桃花花瓣片片凋落下來,在晨光的映照下,又變成了金黃色,暖洋洋地飛舞在秦子歌的身邊,這令她又恍若置身于每年秋天落葉飛舞的那種唯美景象中。她不禁放慢了腳步,擡起頭,眯起眼,貪婪地嗅着那種不同于苦澀秋葉的清新味道。
正在她駐足不前時,一輛破舊的桑塔納停靠在她的身邊,車門打開,一個男人從駕駛室走了下來,繞過車頭,将屁股靠在車上,對秦子歌笑道:“需要我捎你一段麽?”
秦子歌回過頭,瞪大了眼睛,驚愕地看着眼前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那一頭短發,以及頭部側面的一道疤痕。
一顆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下,卻停留在了她上揚的嘴角處。
片片桃花紛飛,光暈透過樓宇,一同編制出了一道美麗的夢境,籠罩着街邊凝固般結合的一對身影,仿佛生怕他們受到打擾,又将他們渲染得五彩斑斓。原來,這萬物複蘇的春天竟也如此絢麗。不,應該說,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因爲它們都有自己獨特的美,而對它們的喜愛,最終還是要取決于自己的心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