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和繁音既沒有聊天,更沒有出聲,就這樣望着這個小東西。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眶此時還有些腫,看東西的樣子霧蒙蒙的,我知道他現在其實沒什麽視力。他和他的兩個姐姐一樣,至少在出生的這一刻,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縮小版的繁音。
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我心裏漸漸湧出愛憐,忍不住在他的頭頂上輕輕地吻了吻,望着他努力吃奶的小臉,雖然渾身上下都仿佛被拆開又重組,無處不酸,無處不痛,但此刻我的心裏非常平靜,也非常滿足。
這時,臉頰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我扭頭去看,卻正好迎來了一個吻。
我沒力氣抱他,隻能閉上眼配合,享受着他難得一遇的溫柔。在這幾分鍾裏,除了很幸福,我什麽都沒有想,我覺得他也是。
後來他松了口,但手掌依然按着我的後腦,額頭抵着我的,他說:“靈靈……”
“……”
他的眼睛開始泛紅,“靈靈……”他又叫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咽,“我明天就去結紮。”
“……”
許久,他的情緒終于平複下來,曲起食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下,吸了吸鼻子,問:“你怎麽不說話?”
“被你驚道了。”我說:“第一句居然是說這個。”
他笑了,手指繞過我的後頸,摟住我的肩膀,把我摟進了他懷裏,說:“我愛你。”
“這時候不是應該說‘謝謝,你辛苦了’嗎?”
“那種是個人都會說的話就不要浪費時間去說了。”他的情緒已經基本恢複了,一邊說話,一邊見到寶寶一邊吃奶一邊轉動着眼珠分别看着我們兩個,興許是覺得有趣,又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小腦門。
寶寶立刻發出了不滿地哼哼聲。
繁音又笑了:“這小子脾氣還挺大的,像你媽媽。”
我說:“咱倆誰脾氣比較大呀?”
“我比較大,但你才是女王。”他說着朝我一笑,且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問:“現在想複婚麽?陛下?”
“你怎麽淨說些煩人的事?”我說。
“這關乎着我兒子姓什麽,”他說:“按照本地法律,你現在生的孩子跟你姓。”
“所以我果然隻是生兒子工具啰?”我故意問。
繁音翻了個白眼:“你現在還有力氣跟我鬥嘴。”
“畢竟這是重要的問題。”我摸着寶寶的小腦袋,說:“你得立刻說清楚。”
“姓蘇可以,到那要先複婚。”他說:“我覺得别的夫妻肯定不會在産床上聊這種事。”
“那你想聊什麽?”我問。
“聊聊給咱們兒子取個什麽樣的乳名,”他說:“我剛剛想了一個,叫囝囝怎麽樣?”
我以爲我聽錯了:“你什麽時候想的?”
“剛剛。”他一臉無辜。
“剛剛我不是在生孩子嗎?”
“對啊,”他說:“反正也沒我什麽事,我就順便想了想名字。”
“什麽叫沒你什麽事啊?”我瞪起眼睛。
他噗嗤一聲便笑了,“早就想好了。”
我也不是真的要發怒,便問:“是哪個字?”
“外面一個口,裏面一個子。”
“哦。”我說:“是兒子的意思,也有月的意思。”
“這麽說你答應了?”他問。
“答應了。”我見寶寶仍在看我,便曲起手指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說:“囝囝。”
他皺了皺鼻子,繁音立刻笑道:“你看,你摸他也不讓。”
“這絕對是像了你。”
“我是絕對喜歡被你摸的,”他說:“像你,真的像你。”
我瞪他,不說話了,轉頭去看囝囝。
過了一會兒,繁音又用頭蹭我的頭,“老婆……”
“嗯?”
“像我,我錯了。”他的語氣有點像小甜甜耍賴的樣子,但又沒那麽幼稚,是全新的那種。
我白了他一眼,“還沒複婚呢,别亂叫老婆。”
“好了,早晚都要複的。”他又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又用手摸囝囝的小臉蛋,囝囝忙着吃奶,而且因爲疲憊而犯迷糊了,沒有理會他。
我說:“我真的不想複。”
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良久,他問:“爲什麽?”
“雖然今天沒有死,但實屬僥幸。血塊還在,接下來激素迅速變化,我還有很高的幾率猝死,我明顯還有财産,如果複婚,你就會受益一部分,這是我爸爸不願意的。”我說:“所以我要先處理好這部分才行。”
他說:“這沒問題,我可以等。”
“其實……”我看向他:“既然随時都會死,那我也沒必要專門給我爸爸。硬塞給他,他給了七姐,就給不到茵茵那邊了,不管怎樣,茵茵都是他唯一的女兒的孩子,比我七姐要親近一些。”
他也看着我,問:“除了這個呢?”
“什麽?”
“除了這個,除了與錢有關的這些事以外,”他問:“願意跟我複婚麽?”
“也不願意。”
“爲什麽!”他瞪起了眼睛,樣子很不忿,并沒有生氣。
“因爲你之前整天都去相親,約會,我很生氣。”我說:“你因爲這個都被你妹妹罵了一頓!”
他的氣焰立刻委頓下來,“你果然聽到了。”
“對啊,你是不是在她的婚禮上勾搭女人了?”
“嗯……”他嘀咕:“産床都還沒下就開始翻舊賬。”
“就是你做得不對,”我說:“真讨厭。”
他白我一眼,賤兮兮地反駁:“我看你也沒生氣。”
“知道你就是做做樣子。”
他壞笑,貼到我耳邊,道:“知道我就是做做樣子還至于一生完孩子澡還沒洗就開始質問?”
我說:“那我不質問了。”
“質問吧,”他立刻改口,态度也在頃刻之間低眉順眼起來,“女王陛下。”
“以後再讓我發現有女人的事,我就無論如何都不原諒你。”我說:“複婚的事再考察一陣子,反正現在就算複了也不能辦婚禮。”
他立刻問:“怎樣考察?”
我說:“看你對我好不好。”
“考察多久?”
“不告訴你。”我說:“不滿意就不複了。”
他哼了一聲,懶洋洋地說:“你威脅我。”
“我剛生完孩子你都是這種态度,可以預料到今後你會怎麽對我了。”我說。
他瞥了我一眼,随即忽然笑了,神态語氣也突然間溫柔了不少:“你累不累啊?”
“累。”
“累就睡一會兒吧,”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
我問:“什麽故事。”
“先閉上眼睛,靠着。”他說:“你看你哪有半點剛生完孩子的樣子?”
“怎麽沒有?我除了嘴渾身都動不了。”
“那就閉眼。”他先是命令,然後柔聲道:“乖乖聽我講故事。”
我當然累得要命,但生完孩子後,其實精神會有點亢奮,此時随着囝囝睡着了,我的亢奮也少了許多,比起眼睛,才覺得眼珠酸痛不已。
耳邊傳來繁音的聲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公主。”
“這開頭好無聊啊,是你編的嗎?”
“閉嘴,乖乖聽。”
“……”
“公主身患一種怪病,雖然不疼不癢,卻十分兇險,随時都會死,即便是全國最好的醫生,也完全拿它沒有辦法。”
“……”
“直到有一天,王國裏來了一個鄰國的王子。”
我忍不住開口:“你果然要把自己形容成王子。”
“那就黑魔法師。”
“那是什麽鬼東西?”
“不用管那是什麽,總是他是男主角。”他煩躁了,“你還要不要聽?不要聽就直接睡吧!”
“我根本沒有說過我要聽啊,”我說:“一直都是你要講的啊。”
“那不講了,你睡吧。”他耍起了脾氣。
“講。”
“來了一位英俊聰明的黑魔法師。”
我又忍不住了,主要是他的臉皮太厚:“剛剛沒這麽多定語的……”
“睡覺。”他口氣不善。
我連忙閉緊眼睛。
“英俊聰明又富有的黑魔法師對公主一見鍾情,然後對她進行了猛烈的追求……”
我繼續插嘴:“沒有追成功所以……”
“知道了,”他煩躁道:“沒有追成功所以強.奸了事,總之是把她睡了,你滿意了吧?”
“滿意了,”我睜開眼,見他瞪我以吓唬,便說:“這才像你的風格,你又不是小甜甜,講什麽童話故事?”
“我怎麽不是?”他不滿地說:“我就是。”
是我的問話不對,他的确就是,他本來就是由兩個人格共同組成的,這兩個都是他。
我說:“強.奸了之後呢?”
他黑着臉,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冷冰冰地說:“公主懷孕了。”
“懷孕病死了嗎?”
“沒有,”他說:“起初黑魔法師不希望她爲了孩子去冒險,想要取走那個孩子,可他卻突然發現病情居然有了好轉。”
我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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